第三部 天使们(第3/10页)

当R来请我秘密地为她的周刊主持一个星相专栏时,我满口应承下来,并建议她对编辑部说,这些文章的作者是一个原子专家,之所以不愿意透露姓名,是担心成为同事们的话柄。在我看来,我们的事情受到了双重的保护:一个并不存在的专家,还有他的笔名。

我于是动手用假名写了一篇又长又漂亮的论占星术的文章。然后,每个月就不同的星相写一篇比较荒唐的短文,并由我自己来为金牛座、白羊座、处女座、双鱼座等画出小画片。收入是可笑的,事情本身也没什么有趣和出彩的地方。这一切中惟一有趣的地方,就是我的存在,一个被从历史和文学书还有电话簿里抹掉的人的存在,一个死去现在又通过奇怪的显身活转过来的人,在向成千上万的社会主义国家的青年灌输着占星术的伟大真理。

有一天,R告诉我她的主编被这位星相学家征服,想让他为自己算一命。我非常高兴。主编是被俄国人安排为杂志社领导的。他半辈子都在布拉格和莫斯科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

R笑着对我解释说:“他有点不好意思提这事儿。他希望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让别人说他相信中世纪的迷信。但是他非常想试试。”

“好哇,”我说,并且我很高兴。我了解这个主编,他除了是R的老板以外,还是主管干部的党的高级委员会成员,经他的手毁掉了我不少朋友的性命。

“他想保持完全匿名。我要给你他的出生日期,但你不该知道是他的。”

这更让我觉得好玩了:“好哇!”

“他要给你一百克朗作为算命费用。”

“一百克朗?他怎么想得出来,这个吝啬鬼。”

他托人转送来一千克朗。我涂了满满十页纸,描述他的性格,勾勒出他的过去(我是足够了解的)和将来。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来完成我的作品,并且和R进行了详细的咨询。通过星相算命,实际上可以巧妙地影响甚至引导人们的行为。我们可以建议他们做一些什么事,提醒他们注意另外一些事,并且通过让他们了解他们未来的厄运,促使他们变得更为谦卑。

不久以后,我再见到R的时候,我们笑个不停。她说,主编自从看了自己的星相运势后,变得更好了。他开始对自己的严厉略有收敛,因为星相学让他注意这一点。他十分重视自己能够做到的那一丁点善良。在他那经常处于失神状态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一种忧伤,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星相为他的未来只留下痛苦而产生的忧伤。

4(关于两种笑)

把魔鬼构想成恶的信徒、天使构想为善的战士,那是接受了天使的蛊惑人心的宣传。事情当然比这要复杂。

天使不是善的信徒,而是造物的信徒。而魔鬼则是拒绝承认神造的世界是有理性意义的。

大家知道,天使和魔鬼分享着对世界的统治。然而,世界之善并不意味着天使要高出魔鬼一筹(小时候我是这么以为的),而是说双方的权力差不多是均衡的。如果世界上有太多毋庸置疑的意义(天使们的权力),我们会被它压垮。如果世界丧失了所有的意义(魔鬼的统治),我们也无法活下去。

当事物突然失却了它们预定的意义、脱离了既定秩序中应有的位置的时候(在莫斯科受过训练的马克患主义者相信占星术),就会引起我们发笑。最初,笑属于魔鬼的领域。它有些恶意的成分(事物突然显得与它们平时被认为的样子有所不同),也有一些善意解脱的成分(事物显得比原来的样子更为轻松,让我们更自由地生活,不再以它们的庄严肃穆来压迫我们)。

当天使第一次听到魔鬼的笑声的时候,他惊呆了。那是在一次盛宴上,大厅里坐满了人,人们一个个跟着魔鬼笑,那笑传染性极强。天使很清楚,这笑是针对上帝和上帝之作品的尊严的。他知道要赶快反击,不拘形式,可是他感到软弱无力。因为什么也发明不出来,他仿效起对手来。他张开嘴,在他音域的高音区发出断续的颤动的声音(在一座沿海城市的街道上,米迦勒和加百列发出的是差不多的声音),但却赋予它相反的意义:魔鬼的笑指向的是事物的荒谬,而天使为之感到欣悦的,则是世间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出自智慧的设计,尽善尽美且充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