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元的遗产(第2/17页)

大概是个远房的伯父,也许是隔两三房的堂兄,名叫提尔贝利·福斯特。他是个独身老汉,已经七十岁了,据说家境相当富裕,性情也相当古怪和执拗。以前赛利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希望和他搭上关系,可是后来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现在提尔贝利却给赛利写信来,说他不久就会死了,打算把三万元现款的遗产给他。他说这并不是为了表示感情,而是因为他一生的晦气和懊恼多半都是由金钱而来的,现在他希望把这笔钱转让给一个适当的对象,使它继续干那害人的勾当,满足他的心愿。这笔遗产将在他的遗嘱里交代清楚,如数照付。但是有一个条件,赛利必须能向遗嘱执行人证明三件事:一是他没有在口头上或是书信里表示关心这笔遗产;二是他没有探听过这位将死的人向地狱前进的过程;三是他没有参加葬礼。

这封信引起了爱勒克剧烈的感情波动。她刚从这种兴奋的情绪中清醒了几分,立刻就写信到这位本家居住的地方去,订了一份当地的报纸。

夫妻两人订了一个庄严的契约,在这位本家还活着的时候,绝不向任何人透露这个重大的消息,以免哪个糊涂蛋把这件事情说给临死的人听,并且加以歪曲,使他感觉到他们似乎是偏不听话,曾经对这笔遗产怀着感激的心情,而且还公然违反事先的禁约,承认了这个事实,把它声张出去了。

在这一天其余的时间里,赛利记账记得一塌糊涂、错误百出,爱勒克也不能专心干她的事情,甚至拿起一个花盆或是一本书或是一根木头时,老是忘记自己打算干什么。因为他们两个都想入非非了。

“三——万——元钱!”

从早到晚,这几个令人神往的字像美妙的音乐似的,在这两个人的脑子里响个不停。

自从结婚那一天起,爱勒克就把钱管得很紧,赛利从来没有机会在不必要的用途上浪费一个钱,他简直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三——万——元钱!”这个悦耳的声音始终响个不停。这是一笔绝大的巨款,不可思议的巨款。

从早到晚,爱勒克老在盘算着如何拿这笔钱投资,赛利老在考虑怎样把它花掉。

那天夜里,他们不读小说了。孩子们老早就走开了,因为她们的父母都不说话,显出心神不宁、毫无风趣的样子。她们亲吻父母、在临睡之前向他们道晚安的时候,所得的反应非常冷淡,仿佛她们是向空气亲吻似的。她们的父母根本没有察觉到她们的亲吻,孩子们离开了一个钟头之后,他们才注意到她们已经不在了。那一个钟头里,两支铅笔一直在忙个不停——各人拟订各人的计划。最后还是赛利首先打破了沉寂,他兴高采烈地说:

“啊,那可真是了不起,爱勒克!我们首先开支一千块钱,买一匹马和一辆轻便马车夏天用,买一架雪橇和一件皮子的膝围冬天用。”

爱勒克果断而沉着地回答说:

“动用本钱吗?那可不行。哪怕有一百万也不能动!”

赛利感到深深的失望,脸上的喜色消失了。

“啊,爱勒克!”他以责备的口气说,“我们一向都在拼命工作,日子过得很紧,现在既然阔起来了,似乎应该——”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一些了;他的恳求触动了她的心。她以富有说服力的口气温柔地说:

“亲爱的,我们千万不能动用这笔本钱,那么做是不妥当的。拿这笔钱赚出来的钱,那倒可以——”

“那也行,那也行,爱勒克!你多么可爱、多么好心啊!这笔收入一定不少,只要我们能把它拿来花——”

“那也不能全部花掉,不能全部花掉,亲爱的,不过你可以花一部分。我是说,可以合理地花一部分。可是全部的本钱——每一个铜板——必须马上叫它生利,并且还要不断生利才行。你懂得这个道理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