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新英格兰假日(第4/4页)

然而,在那个古老的年代,大海照自己的意志潮起潮落、浪涛汹涌、泡沫四溅或者只受制于狂风暴雨,而几乎无意于受人类法律的约束。海上的海盗可以放弃自己的职业,如果他愿意的话,立即可以在陆地上成为一个正直和虔诚的人;即便在他那无法无天的生涯中,别人也不会不齿于与其进行贸易或临时与其合伙做生意。因此,穿着黑色斗篷,系着浆过的宽领带,戴着尖顶帽子的清教徒长辈,对这些欢乐的海员的吵吵闹闹和粗鲁的举止报以慈祥的微笑。人们看到像年迈的罗杰·奇林沃思医生这样一个有名望的市民走进集市广场,与那条可疑的船只的船长进行亲密交谈,这件事既不会引起人们的惊奇,也不会招惹人们的责备。

就服装而言,那位船长不论在人群中的什么地方出现,他的服装都是最惹眼和最华丽的。他穿着一件上面有许多缎带的衣服,帽子上镶有金线花边,并用金链环绕了一圈,顶上还点缀着一根羽毛。他身佩一柄宝剑,前额上有一道刀伤。他梳理着头发,似乎急于炫耀自己的伤疤,而不是把它掩饰起来。一个在陆地上居住的人如果穿着这样的服装,显露出这副样子,又以轻快活泼的神态如此炫耀,可能就会受地方行政官的严厉审问,或招致罚款或监禁,或戴枷示众。不过,至于这位船长,人们认为一切都与他的身份相称,就像闪闪发亮的鱼鳞与鱼那么相称一样。

布里斯托尔巡航船的船长同医生分手之后,就在广场上闲逛,恰好走到赫丝特·普林站着的地方。他似乎认出了她,便毫不犹豫地跟她搭话。像往常一样,不管赫丝特站在哪儿,她的周围都自动形成一块小空地——一种魔圈——虽然,人们在较远处互相以肘推搡,但谁也不敢,也不愿贸然闯入这个魔圈。红字用这种强制的精神上的孤独笼罩着注定要佩戴它的人。这种孤独,部分是由于她的缄默,部分则是由于她的同胞本能的退避——尽管他们已不再像先前那么刻薄了。现在,这种情况——即使过去不曾有过这样有益的作用——使赫丝特可以与船长谈话而毫无被人偷听的危险。况且,赫丝特·普林在公众面前的名誉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以至于即使城里最以道德著称的主妇有如此举动,结果也就是这样。

“所以,夫人,”船长说道,“我们必须吩咐乘务员在你预先考虑的舱位之外,多备一个舱位!这次航行不必担心患败血病或斑疹伤寒病了!一方面我们有随船医师,另一方面还有另外这名医生。看来,我们唯一的危险将来自药水或药丸。因为,船上有大量的药品,都是我从一条西班牙船上交换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赫丝特问道,心里大吃一惊,却故作镇定,“你还另有乘客吗?”

“啊,你不知道吗?”船长大声说道,“此地的那位医生——他管自己叫奇林沃思——有意与你们一起搭乘我的船。是的,是的,你想必知道这件事了,因为他告诉我,他和你们是一伙的,而且还是你提起的那位先生的密友——即那位深受这些尖酸刻薄、老朽昏庸的清教徒统治者迫害的先生。”

“没错,他们彼此非常熟悉,”赫丝特平静地回答道,虽然她心里恐慌极了,“很久以来,他们一直住在一起。”

船长和赫丝特之间再没有讲些什么。可是,就在这时候,她看见老罗杰·奇林沃思正站在集市广场最远的角落里向她微笑。这微笑——越过宽阔、喧闹的广场,透过一切谈话声和欢笑声以及人群的各种思想、情绪和兴趣——传递着一种隐秘的和可怕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