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做针线活的赫丝特(第4/4页)

可是,有时候,好多天一次,或者,好几个月一次,她觉得有一个人的目光在盯着那个耻辱的烙印。这似乎减轻了瞬间的痛苦,仿佛有人分享了她的一半的痛苦似的。过了一会儿,痛苦又会重新涌回来,而抽痛更加猛烈了,因为在那短暂的间歇中,她又重新犯罪了。赫丝特是独自一人犯罪的吗?

她的想象力多少受到她的奇怪的、孤独的和痛苦的生活的影响。倘若她是个品性和理性较软弱的人,那么,她所受的影响将会更为严重。在她与外部相联系的小小圈子里,她以孤寂的脚步来来回回地走动。赫丝特常常觉得——她当时觉得或者想象——这个红字赋予了她某种新的感觉。倘若这完全是想象,那也太强有力了,以至于让人无法抗拒。当她认为,并且不禁要这么认为,上述感觉使她富有同情心地了解到别人心中隐藏的罪过时,她便感到不寒而栗。她被这样引出的新启示吓得魂不附体。它们是什么呢?它们难道不是恶魔阴险的暗示吗?这个恶魔乐于使这个挣扎中的女人——迄今只是他的半个牺牲品——相信,贞洁的外表只是一个谎言,同时,也使她相信,如果人们到处可以见到事实真相的话,那么,红字将不仅仅在赫丝特·普林的胸脯上,而且在许多人的胸脯上闪闪发亮。抑或她必须承认那些如此模糊,却又如此清楚的暗示是真相。在她一切痛苦的体验中,再也没有比这一感觉更为可怕和可憎的了。这一感觉,往往是在不该有此想法的场合活跃起来的,这既使她感到震惊,又令她感到困惑不解。有时,当她从一位可敬的牧师或地方行政官身边经过时,她胸前的红字总是使她的心发出同情的悸动。牧师和地方行政官是虔诚和公正的楷模。昔日那个令人敬畏的时代把他们尊为与天使有伙伴关系的道德高尚的人。“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即将来临吗?”赫丝特想道。她勉强地抬起头来,在她的视野之内,除了这位人间圣人的身影外,其他任何有人情味的东西都没有!另一方面,当她遇见某个主妇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皱眉时,一种神秘的姐妹关系便油然而生——根据众人的谣传,这位主妇终生在怀里揣着冰雪。主妇怀里不受日晒的冰雪和赫丝特·普林胸襟上灼烧着的耻辱标志,这两者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或者,那阵过电似的震颤会再一次警告她——“看哪,赫丝特,这里是一个同伴!”于是,她抬起头来,发觉一位少女的眼睛,匆匆地看了她的红字一眼,然后羞涩地转向一边,迅速地转移视线,脸上泛起淡淡的、冷漠的红晕,仿佛她的纯洁有点受到那瞬间一瞥的玷污似的。哦,魔鬼,你的护身符就是那不祥的符号,难道你不能为这个罪人在年轻人或老年人身留下任何值得敬畏的东西吗?——信仰如此丧失永远是罪过的一种最可悲的结果。然而,赫丝特·普林仍然竭力相信没有一个同类像她自己那样罪孽深重。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位自己脆弱的情感和人类冷酷的法律的牺牲品,还没有完全道德败坏。

在那些沉闷的旧时代,平民百姓对于使他们的想象感兴趣的东西总是添油加醋,赋予其某种离奇的恐怖,因此他们对这个红字也编造出了一个故事,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将它编成一个可怕的传说。他们断言,这个用在人间的染缸里染制的红布制成的符号因地狱的烈火而灼热。每当赫丝特·普林夜间在户外行走时,人们都可以看到红字闪闪发光。因此,我们不得不指出,红字这么深地烙在赫丝特的胸脯上,以至于也许谣传本身,与我们现代人不愿轻信的事实相比,含有更多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