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电报(第4/4页)

“吉米是谁?”逢事喜欢让人解释的艾美问道。

“她的儿子,她说也在军队里头。这种事情使陌生人一见如故,可不是吗?那男人帮我剪发时,她一路跟我拉话儿,分散我的注意力。”

“一刀剪下去的时候你觉得不寒而栗吗?”美格打了个哆嗦问。

“趁那男人操家伙的当儿,我看了自己的头发最后一眼,仅此而已。我从不为这种小事哭鼻子。不过我承认,看到自己的宝贝头发摆在桌上,摸摸脑袋只剩下又短又粗的发茬时,心里怪怪的。这种滋味简直有点像掉胳膊断腿。那女人看到我盯着头发,便捡起一绺长发给我保存。现在把它交给您,妈咪,以此纪念昔日的光彩;短发舒服极了,我想以后再也不会留长发了。”

马奇太太把波浪形的栗色鬈发绺折起来,和一绺灰白色的短发一起放在她的桌子里头,只说了一句:“难为你了,宝贝。”但她脸上的神色使姑娘们换了个话题。她们强打精神,谈论布鲁克先生是怎样一个好人,又说明天一定天气晴朗,爸爸回来养病的时候,大家就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了。

十点了,大家都毫无睡意,马奇太太把最后完工的活计搁在一边说:“来吧,姑娘们。”贝丝走到钢琴前,弹了一曲父亲最喜欢的赞美诗,大家都鼓足勇气唱了起来,然后逐个悲伤得难以为继,最后只有贝丝还在满怀深情地唱,因为对她来说,悦耳的音乐总能抚平心灵的创伤。

“去睡吧,别再讲话了。我们明天还要起早,可还是要睡足。晚安,宝贝们。”马奇太太说。这时圣歌结束了,没人再想唱一首。

她们默默地吻别母亲,然后悄悄地上床睡觉,仿佛病重的父亲就躺在隔壁。尽管遭此大难,艾美和贝丝还是很快就入睡了。美格睡不着,幼小的心灵第一次作严肃的思考。乔一动不动地躺着,姐姐以为她早已入睡,却听到了憋着的哽咽声,还摸到了湿润的脸颊,她惊叫一声:

“乔,乖乖,怎么了?你在为爸爸伤心吗?”

“不,现在不是。”

“那你干吗哭呢?”

“为我……我的头发!”可怜的乔终于放声哭出来了,她本来想用枕头遮掩感情的流露,可没用。

美格听了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柔情似海地亲吻着、抚摸着这位受伤的英雄。

“我不后悔。”乔哽咽了一下,辩解道,“要是可能,明天还会这么做的。只是内心虚荣、自私的一面,才会这么傻哭。不要跟别人说,现在没事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只想为我的亮点哭两声,并不想让人知道。你怎么也没睡?”

“睡不着,心里很焦急。”美格说。

“想想愉快的事情,就会很快睡着了。”

“试过了,但反而更清醒。”

“你在想什么?”

“英俊的脸孔—特别是眼睛。”美格答道,黑暗中自个微笑起来。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棕色—有时候喜欢,不过蓝色也很漂亮。”

乔笑了,美格严令她不许再说,接着又笑着答应替她把头发卷曲,随后便酣然入睡,梦里住进她的空中楼阁去了。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一个身影悄悄地从一张床走到另一张床,把这边的被单拉直,把那边的枕头塞好,又久久站立,满怀深情地注视着每一张熟睡的脸,轻轻地吻她们,用母亲独有的热情为她们默默祈祷。她撩起窗帘,望着外面沉闷的黑夜,只见月亮突然破云而出,宛如一张明亮和蔼的脸照着她,它在寂静中好像悄悄地在说:“别急,乖乖!乌云是遮不住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