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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豪华了。”有人说。

“简直太疯狂了。”有人说。

“实在俗气到家。”有人说。

“你打算穿什么出席?”艾略特问我。

“我不是说了吗,艾略特,我不打算参加。你以为我这把年纪还能穿得花花绿绿的吗?”

“她没邀请我。”他唉声叹气,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疲累。

“噢,她会邀请你的。”我淡然说,“邀请函八成还没全部发完。”

“她不会邀请我了,”他的声音沙哑,“这是故意给我难堪。”

“拜托,艾略特,我才不相信。她只是一时疏忽了。”

“我才不可能被忽略。”

“再怎么说,你的身体这么差也去不成啊。”

“我当然要去,这可是当季最棒的宴会呢!就算我真的垂死病中,爬也要爬去出席。我穿罗里亚伯爵的衣服过去。”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就在你进门前不久,保罗·巴顿也来看我了。”艾略特忽然说道。

读者想必已忘了这号人物,行文至此,我也得翻到前面看看自己取的这个名字。保罗·巴顿即艾略特引进伦敦社交圈的美国青年,后来认为艾略特已无利用价值,便冷落了他,艾略特自此怀恨在心。保罗·巴顿近来成了半个公众人物,先是入籍英国,后来又娶了报业大亨的女儿,而这位大亨更是已获授爵位。他有了强硬的后台,加上本身八面玲珑,前途确实不可限量。对此,艾略特话说得很刻薄。

“每当我半夜醒来,听见老鼠在护墙板里抓来抓去,我就说:‘保罗·巴顿又想往上爬了。’相信我,他肯定会进上议院。幸好我活不到那时候,谢天谢地!”

“他来做什么呢?”我问道,很清楚这家伙绝不会无缘无故来探望。

“我告诉你,”艾略特气呼呼地说,“他竟然要借罗里亚伯爵的礼服。”

“真好意思啊!”

“你晓得他的用意吗?这明摆着他知道爱德娜还没邀请我,而且也不打算邀请我,八成是她唆使他来的。这个臭婊子,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我以前替她办过多少宴会,她认识的朋友全是我介绍的。你也晓得,她还跟自己的司机上过床,真是下流!巴顿告诉我,她打算把整座花园点亮,还要施放烟火,而我特别喜欢烟火。巴顿还说,许多人缠着爱德娜,想要得到邀请函,可她全都拒绝了,以确保这场宴会众星云集。他这番话说的,好像我如果没收到邀请函,就简直不可思议似的。”

“那你把衣服借他了吗?”

“借给他?他先下地狱再说。我要拿来当寿衣。”艾略特坐起身子,摇摇晃晃,宛如失心疯的女人。“唉,真是狠心。”他说,“我恨他们,我恨透所有人了。我宴请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捧我的场,现在我老了病了,就派不上用场了。自从我病倒以后,探望我的人不到十个,这礼拜更只有寒酸的一束花。我尽心尽力张罗一切,吃饭喝酒是我埋单,跑腿差事由我负责,大小宴会我来安排。我牺牲这么多,好帮他们图个方便。我有什么好处?连个屁都没有。他们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唉,太狠心了。”他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瘦削面颊滚落。“老天哪,我好后悔离开美国。”

这位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头,因没获邀参加宴会,竟哭得像小孩一样,让人看了实在不胜唏嘘,此情此景不仅让我震撼,也让我感到凄凉,觉得不忍卒睹。

“没关系,艾略特。”我说,“那天难保不会下雨,那宴会就泡汤了。”

他宛如快溺毙的人捞到稻草,紧抓着我这句话,泪还没干就笑了起来。

“这我还真没想到。那我要比平时更虔诚祷告,祈求上帝降雨。你说得对,这样宴会就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