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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我正要返回费拉角,途中在巴黎待了一天,便邀请艾略特共进午餐。我们约在里兹酒吧。酒吧已见不着众多饮酒作乐的美国大学生,反而异常冷清,一如剧作家笔下戏剧首演失利的情形。我们先喝了杯鸡尾酒,然后点午餐来吃——艾略特终于能接受这来自美洲的传统了。饭后,他提议晃到古玩店去逛逛,我虽然口说没钱花,但依然乐于奉陪。我们穿越旺多姆广场,他问我可否陪他到夏尔凡服饰店一趟,问问先前订做的衣服好了没。他订了几件背心和衬裤,绣有他的姓名缩写。背心还没送来,不过衬裤倒是好了,店员问他想不想看看。

“好啊,”他说道,店员离开去取裤子时,他对我说,“上头还绣了我专属的样式。”

衬裤拿来了,除了材质是纯丝的外,看起来跟我平时在梅西百货买的差不多。但吸引我注意的是,“E.T.”两个交错的字母上方,竟绣了伯爵的冠形纹章,但当时我并未作声。

“很好,很好,”艾略特说,“那等背心好了,就一块儿寄来吧。”

我们离开服饰店。艾略特走了几步后,转头对我笑了笑。

“你看到那个纹章了吗?老实说,我要你陪我来夏尔凡的时候,早就忘记这回事了。我应该还没机会告诉你,教皇陛下恢复了我祖先的头衔。”

“你说什么?”我没顾得上礼貌,语带诧异地问道。

艾略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你不晓得吗?我的母亲是罗里亚伯爵的后代,伯爵跟随菲利普二世到英国来,还娶了玛丽王后的侍女。”

“就是那位血腥玛丽吗?”

“我想只有异端才会这样叫她,”艾略特语气僵硬地说,“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一九二九年整个九月,我都待在罗马。其实我很不情愿,因为罗马那时没什么人,但幸好当时责任感战胜了享乐的念头。我在梵蒂冈的朋友说,经济就快崩盘了,大力劝我把手头上所有美国股票全数卖掉。天主教会的智慧毕竟累积了两千年之久,所以我丝毫没有怀疑,拍了个电报给亨利·马图林,要他抛售我的股票,改买黄金保值,也拍电报给露易莎要她卖股票。亨利·马图林回了电报,问我是不是疯了,还说除非我确定,否则他绝不卖出。我立刻再度拍电报给他,语气非常坚定,请他马上照办,并在事成后回报。可怜的露易莎没有听我的话,赔得可惨了。”

“所以股市崩盘的时候,你老兄过得可舒服了?”

“老朋友,有一个美国人的说法,你应该用不太到,但用来形容我的情况倒非常恰当。我半点损失都没有,反倒捞了不少油水35。过了一段时间,我只花少少的钱,就把卖掉的股票全买回来了。我只能说这一切是天意,所以觉得应当做点事情来回馈。”

“噢,那你是怎么回馈的呢?”

“这个嘛,你也晓得墨索里尼收回了蓬蒂内沼泽的大片土地,我得知教皇很担心居民没有地方可以望弥撒。总而言之,我就盖了座小小的教堂,具有罗马教堂风格,跟我在普罗旺斯看到的那座一样,每个细节无不完美,我不得不说,完全就是百分百的杰作。教堂奉献给了圣马丁,因为我十分走运,刚好找到一面关于圣马丁事迹的彩绘玻璃,上头是圣马丁把长袍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给了个赤裸的乞丐,象征意义跟教堂很契合,我就买了下来,镶嵌在圣坛正上方。”

我没有插嘴问他,圣马丁的善举和他的行为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他及时抛售股票赚取暴利,如今把钱献给上帝,更像是在支付中介费。但象征意义多半非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能参透。艾略特接着说了下去。

“我后来有幸把照片拿给教皇看,教皇对我和蔼有加,说一眼就看出我慧眼独具,还说现在世风日下,他很高兴能遇到既忠于教会,又有深厚艺术涵养的人。这实在是毕生难忘,而过了没多久,我便接到教会通知说教皇要赐我爵位,真的是惊喜万分。身为美国公民,我觉得用头衔不免显得炫耀,当然在梵蒂冈除外,那是非用不可。所以我不准我的约瑟夫称我为伯爵,想必你也会替我保密。我不想把这事张扬出去,但又不希望教皇以为我不重视这项殊荣,所以才把纹章绣在贴身衣物上,这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尊敬。老实说,在细纹衬衫底下藏着这等头衔,我自以为还是很光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