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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我女儿伊莎贝尔,”布雷德利太太转向我,开始介绍,“这位是劳伦斯·达雷尔。”

伊莎贝尔迅速和我握了手,二话不说就转向葛瑞格:“你就是布拉巴松先生吧?我太渴望见到你了。我好喜欢你设计的克莱门汀屋顶窗。你不觉得这客厅很丑吗?我劝妈妈重新装潢劝了好多年,刚好你在芝加哥,快老实说说你的看法。”

我知道布拉巴松先生绝不可能说实话。他瞥了一眼布雷德利太太,见她面无表情,便认为眼下伊莎贝尔比较重要,随即放声大笑。

“这里确实很舒服,”他说,“但你真要问我的话,嗯,还真是挺丑的。”

伊莎贝尔身材高挑,有张鹅蛋脸,直挺的鼻梁、美丽的双眼,以及仿佛家族遗传的丰厚嘴唇。她外表出色,但略微发胖,或许跟年纪有关,我猜她愈老会愈苗条。她的双手结实,短裙下的双腿显得有些臃肿,皮肤则姣好红润,想必与刚才的运动和开敞篷车有关。她为人活泼大方,不但容光焕发、诙谐开朗,也懂得享受生活,欢快的性格足以感染旁人。她的举手投足自然不造作,相形之下,艾略特的优雅自持显得俗不可耐,而她清新的作风,则让布雷德利太太干瘪多纹的脸庞更显疲惫苍老。

我们走下楼,准备吃午餐。葛瑞格一看到饭厅,不禁眨了眨眼。墙面贴满深红壁纸,挂着许多满面愁容的男女肖像画,绘画手法拙劣,都是已故布雷德利先生的直系祖先。布雷德利先生的肖像也在其中,蓄有浓密的八字胡,身着长礼服与浆过的白衣领,表情十分僵硬。布雷德利太太的肖像则出自十九世纪末一位法国画家之手,挂在壁炉架正上方,画中的她身穿淡蓝晚礼服,戴着珍珠项链,头发则簪了一枚星形钻石。画中,她用戴着珠宝的手,轻触一条丝巾,丝巾画得一丝不苟,缝线清楚可见;另一只手则随意握着一把鸵鸟羽扇。饭厅内的家具都是由黑橡木制成,教人赞叹不已。

“你觉得如何?”我们就座后,伊莎贝尔问葛瑞格。

“我想一定贵得不得了吧。”他回答。

“没错,”布雷德利太太说,“这是我公公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跟着我们到过世界各地,有里斯本、北京、基多和罗马这些城市。亲爱的玛格丽特王后也非常赞赏。”

“如果这间是你的,你会怎么处理呢?”伊莎贝尔问葛瑞格,但不待他回答,艾略特就先插了话。

“烧掉啰。”他说道。

他们三人开始讨论该怎么重新装潢。艾略特偏好路易十五的宫廷风,伊莎贝尔想要一张长餐桌和意大利椅,布拉巴松则认为齐本德尔的家具较符合布雷德利太太的个性。

“我一直觉得,人的个性非常重要。”他说道,又转头对艾略特说,“你应该认识奥利芬公爵夫人吧?”

“你说玛莉吗?她是我的好朋友呀,我们非常亲近。”

“她请我装潢家中饭厅,我一见她,就决定采用乔治二世风格。”

“你真厉害。我上回在那里用餐就注意到了,布置得很有品味。”

他们继续交谈,布雷德利太太在一旁聆听,但难以判断她此刻的想法。我偶尔插几句话,伊莎贝尔的那位朋友拉里(我连他的姓氏都忘了)则不发一语。他坐在桌子另一头,夹在葛瑞格和艾略特之间,我三不五时就会瞄他一眼。他看起来相当年轻,身高与艾略特相去不远,将近六英尺10,体形瘦削且手脚修长;相貌干净,称不上俊朗却也不算难看,神色腼腆,并不引人注目。我觉得颇有意思的是,就记忆所及,他进屋后没说几句话,却显得老神在在;而且说也奇怪,他虽未开口,却好似参与了讨论。我注意到他的双手,修长却不算大,外形好看又结实,想必是画家乐见的素材。他的身材微壮,不致显得秀气,反倒该说他给人坚韧的感觉。他的神情沉静严肃,脸部晒得麦黄,几无其他色调,五官则端正无奇。他的颧骨偏高,太阳穴凹陷,一头深棕发微带波浪。睫毛既粗且长,双眼因深入眼眶,看起来比实际大;而且奇特的是,他不像伊莎贝尔或她妈妈与舅舅拥有淡褐眼瞳,而是黑不见底,模煳了与瞳孔的边界,眼神因而格外锐利。拉里有种与生俱来的迷人气质,无怪乎伊莎贝尔会对他倾心。她的视线不时落到他身上,我从她的眼神中似乎不只看到了爱意,更看到了依恋。他们四目交会之际,他的目光流露着温柔,甚是美好。年少的爱情最为动人,中年男子如我,见了好生欣羡,但不知为何,却又替他们感到难过。这念头实在够傻,毕竟就我所知,并没有什么能阻碍这小两口的幸福,他们的生活过得都很富足,理应会顺利共结连理,自此幸福快乐地生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