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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眼前的一群蜻蜓,像被什么东西追逐着,又像急于抢在夜色降临之前不让杉林的幽黑抹去它的身影。

在夕晖晚照下,这座山清晰地现出了山巅上枫叶争红的景色。

“人嘛,都是脆弱的。据说从高处摔下来,就会粉身碎骨。可是,熊什么的,从更高的岩石山上摔下来,一点也不会受伤。”

岛村想起了今早驹子讲过的这句话。当时她一边指着那边的山,一边说岩石场又有人遇难了。

人如果有一层像熊一样又硬又厚的毛皮,人的官能一定很不一样了。然而,人都是喜欢自己那身娇柔润滑的皮肤。岛村一边沉思,一边眺望着沐浴在夕阳下的山峦,不禁有点感伤,恋慕起人的肌肤来。

“蝶儿、蜻蜓,还有蟋蟀……”不知是哪个艺妓,在提早吃饭的时间里,弹起拙劣的三弦琴,唱起这首歌来。

登山指南书上仅仅简单地记载着登山的路线、日程、客栈、费用等项目,反而使空想自由驰骋了。岛村头一次认识驹子,是从积满残雪、抽出嫩芽的山上,走到这个温泉村来的时候。现在又逢秋天登山季节,在这里远望着留下自己足迹的山峦,心儿不由得被整个山色所吸引。

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辞劳苦地登上山来,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徒劳。正因为如此,这里边还有一种虚幻的魅力。

尽管远离了驹子,岛村还不时惦念着她,可一旦来到她身边,也许是完全放下了心,或是与她的肉体过分亲近的缘故,总是觉得对肌肤的依恋和对山峦的憧憬这种相思之情,如同一个梦境。这大概也是由于昨晚驹子在这里过夜刚刚回去的缘故吧。但是,在寂静中独自呆坐,只好期待着驹子会不邀自来,此外别无他法。听着徒步旅行的女学生天真活泼的嬉戏打闹声,岛村不知不觉间感到昏昏欲睡,于是便早早入眠了。

过不多久,好像就要下阵雨的样子。

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驹子已经端坐在桌前读书。她身穿普通的绸子短和服。

“醒来了?”她静静地说罢,瞧了瞧岛村。

“怎么啦?”

“睡醒了?”

岛村猜想:她是在自己睡着之后才到这里过夜的吧?他扫视了一眼自己的睡铺,拿起枕边的手表一看,这才六点半钟。

“真早啊。”

“可是,女佣已经来添过火了。”

铁壶冒出水蒸气,活像一幅晨景。

“起床吧!”

驹子站起来坐到他的枕边。那举止非常像一个家庭主妇。

岛村伸了伸懒腰,就便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一边抚弄着小手指头上弹琴磨出的茧子,一边说:

“困着呢,天刚发亮嘛。”

“一个人,可曾睡好?”

“嗯。”

“你还是没有把胡子留起来。”

“对了,对了。上次分手时你说过让我蓄胡子。”

“反正你会忘记的,算了。你总是剃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青痕。”

“你平时卸下白粉,不也是像刚刮过脸一样吗!”

“脸颊又胖了吧?脸色苍白,没有胡子,睡着的时候,脸儿滚圆,真有点怪哩。”

“显得很柔和,不是很好吗?”

“靠不住啊。”

“讨厌,这么说,你一直盯着我?”

“嗯!”驹子微笑地点了点头,突然又像着了火似地放声大笑起来,不知不觉地连握住他的手指的手也更加使劲了。

“我躲在壁橱里了。女佣完全没有发觉。”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躲进去的?”

“不是刚才吗,女佣来添火的时候嘛。”她想起来又笑个不停。脸刷地红到耳朵根,好像要掩饰过去似地拿起被头一边扇一边说:“起床吧。叫你起床嘛!”

“太冷了。”岛村抱着被子说,“客栈的人都起来了吗?”

“不晓得,我从后面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