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7页)

布朗又胡说:“你们知道什么,我刚到杭州的时候,吃的是生肉,夜里就睡在院子里,我平时连衣服也不穿,就披一块毛毡。我也不会说汉话。不过我们少数民族是很聪明的,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你看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会了,除了不会参加派仗。”

有个姑娘读过初中,见过一些世面,怀疑地问:“被你那么一说,你不是变成西藏农奴了?”

“你知道什么,西藏农奴是穿不上衣服,我是不喜欢穿衣服。我们西双版纳可舒服了。我们那里的人,过的都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从来没有人冻死饿死的。因为我们那里,插根筷子也发芽啊。饿了,手一伸,摘串香蕉,吃饱了就睡。想唱歌就唱歌。”他看着那一个个乌溜溜的眼珠,禁不住故伎重演:“怎么样,听我唱一个我们那里的歌好不好?”

姑娘们小嫂们一时就连摘茉莉的心思都没有了,叫着嚷着要听他们那里的歌,唯有那初中女生警觉地问:“你们那里的歌不会有封资修吧,黄色歌曲要批判的。”

“小姑娘你靠一边去,乖乖听着别说话,你知道什么是封资修,啊?封、资、修,三个台阶,一级比一级高,我们那里连封都还没封上呢,我们那里是原始共产主义,是共产主义,原始的,懂吗?”

再没有人敢对布朗提出什么来了,采花的金华姑娘们不懂何为原始,但何为共产主义她们还是知道的。但乡下人和城里人到底不同,城里人只管造反,每月工资照拿,总有饭吃。乡下人,不伺候着地里的东西长出来,他们就得喝西北风。因此妇女们大多还是留在了田头呼陌。除了斗大队和小队里的地主富农之外,她们还没有多少可能参与更大的阶级斗争风暴。有那么多的农活要干,她们想派性也派不成。听说有歌儿听,她们倒也喜欢。小布朗先唱了一首土家族的山歌:韭菜花开细茸茸,

有心恋郎莫怕穷,

只要两人情义好,

冷水泡茶慢慢浓。

他唱得字正腔圆,大家都听明白他唱的是什么了,有几个害羞的姑娘就红着脸。倒是那几个小嫂儿胆子大些,问:“你们少数民族现在还准唱这种邪火气的歌啊?”

布朗不懂什么是邪火气,但猜想,大概就是不正经的意思吧,连忙点着头说:“我们那里什么邪火气的歌儿都让唱的。”

“是毛主席批准的吗?”

“不是他老人家思准还能是谁?”

大家就放心了,七嘴八舌:“那你也不能光唱茶啊,我们正在摘花呢,你怎么不唱花儿呢?”

“怎么不是唱的花儿,韭菜花开细茸茸,不是花是什么?”

“那算是什么花啊,要茉莉花才是花呢,你听我们唱——”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小嫂儿就开了口: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的花香比呀比不过它,我有心摘一朵戴,又怕种花的人儿将我骂。

大家听了都说好,只是担心这歌不是少数民族的,毛主席没批准。布朗说:“毛主席怎么会没批准?毛主席旧年就在大安门上说了,好听的歌就好唱。”

采花的人儿听了真是喜欢,也不想讨论是真是假,也不去追究布朗是不是在假传圣旨。一个女子边采花边就唱开了当地的民歌:李家庄有个李有松,封建思想老古董,白天屋里来做梦,勿准女儿找老公,胡子抹抹一场空。

大家听了哄堂大笑,她们都知道这首民歌很有名,但不知道这首《李有松》还曾唱到1957年的世界青年联欢节上去过。好多年都没唱了,没想到来了个杭布朗,把大家的兴头都吊了起来。有个大嫂嫂突然心血来潮,拉开喉咙唱道:索拉索拉西拉西,爹娘养我十八岁,婚姻大事由自己,高跟皮鞋带拉链,六角洋铀储袋里,夫妻两个去登记,登记归来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