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10页)

他们目不转睛地对望,彼此都觉得有些陌生,因为他们都期待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但革命年代使他们出现了差异。白夜被得茶的力量有所征服了,她点点头说:“好吧,我听你说,也许你是对的。”

她的态度使得茶的心松了一些,他紧紧地握着白夜的双手说:“看上去你好像麻烦很多,实际上抓住主要麻烦就行。那么你说你目前的主要麻烦是什么呢?”

白夜皱眉看着他,她还不大明白他想说什么。得茶放开了她的手,在小小的斗室里来回走了几圈,他下了决心,要把他做的事情都告诉她,他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他靠在书柜前,说:“吴坤是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只要他的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就都能够迎刃而解。”

白夜也站了起来,她有些吃惊,问道:“你要解决他?”

“我已经开始解决他了。”

“怎么解决?”

“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并没有什么新招。”得茶这才把吴坤这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包括他给杨真先生带来的灾难,粗粗地对白夜说了一遍,但他隐去了杨真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那个细节,然后说:“我还得感谢你给我提供的炮弹,是你告诉我他在北京是属于历史主义派,是剪伯赞和黎树先生手下的一员后起之秀,我把这些老底都给他揭出来了。”

“你说这些是我提供的炮弹?这些是炮弹?”白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这些都给他揭出来了?”

“其实这些都不算是什么,主要是先在群众中把他搞搞臭,”得茶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起来,兴奋得双颊发红,“我没想到群众对此反响这么大。不过群众运动中群众的态度并不是起决定作用的,吴坤以为我不知道个中奥秘,但他错了,在心狠手辣方面,我以往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从今天夜里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白夜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兴奋得有些摩拳擦掌的青年男子。他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他停不下来,双眼闪闪发光。他目光中冒出的那种狂热的一意孤行的意志,是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丁点儿也没有发现的。他用的那些词汇——解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炮弹、对手、揭老底、心狠手辣……这是一些本来完全与杭得茶无关的词组啊,为什么他的口气中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东西,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他开始像谁呢;现在,杭得茶再一次握住了她的双手,仿佛她已经与他结成联盟:“你不是希望我能够保护你的父亲吗?我一直担心自己不能够做到。这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吴坤完蛋了!”

白夜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突然明白他开始像谁,他说话的口气,开始像那个他要他完蛋的人了。但她还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让他完蛋。尽管得茶把吴坤形容得像一个恶棍,但白夜并没有仇恨吴坤到这一步。不,她远远说不上对吴坤有什么仇恨。她只是怀疑他,有时也讨厌他罢了。她和他的婚姻中的确有许多无奈,但难道不也有她自己的失误?她只想离开他,但并不想让他完蛋。

她的心清是得茶当下不可能了解的,他想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完全与他想到一起。由于信任,由于自己也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好消息告诉心爱的人。他说:“吴坤不是最喜欢拉大旗作虎皮吗?不过他头上有辫子,屁股上有尾巴,真要拉大旗作虎皮,他拉不过我。今天夜里的这顿年夜饭,我是和一些关键人物在一起吃的,我告诉他们,吴坤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多么不可信任的家伙。我让他们认为,吴坤和你父亲的那一层特殊关系,使他决不可能完成他自己夸下的海口。我告了他一黑状,或者说,我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小报告:这是一个借革命名义达到个人目的的野心家。事情好像就那么简单,他完蛋了。其实并不简单,我在这之前做了许多的铺垫,我知道,即便在同一个大派别里也有许多的小派别。比如赵争争的父亲和北京方面的来人,他们看上去在一条线上,其实并不在一条线上。事情就这样起了转机。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到上天竺,把杨真先生转到我的手下。我已经拿到了手渝,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