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7页)

“这是不能相比的。”

“可是你刚才说你的心碎了。”

她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她的带着一股粽子香气的手抚到了他的头上,她轻轻地惊讶地问:“你是说,你的心也碎了?因为我?你不怕弄脏了你自己!”

得茶坐在那里,他的手正好碰到了她的衣角,他就拉住了它们,把它们凑到了自己的脸上。泪水渗出来了,夹带着破碎了的心流出。他能从骨子里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情。他发起抖来,越来越厉害,他抱住了她的腰,然后慢慢地往下滑,最后他跪倒在她的脚下,抱住她的膝盖,他的破碎的心,全都从眼泪里带出,流到了她的膝上。她有些惊讶,摸索着也跪了下来。一开始她仿佛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和头发。当她摸到了湿淋淋的泪水时,她的手停住了。她仿佛不敢相信命运再一次地降临。他们两个终于抱头相位起来,呜呜咽咽,和外面操场上那盛大的狂欢的祭奠式的场面相比,那几乎就不是声音,甚至连一声叹息都算不上了。

而在不远处的黑夜里,一些阴谋正在秘密地进行,他们正急速而隐蔽地穿行在浙西北的公路上。当那对情人困在火光后的小屋中相拥而泣时,当另两个与他们发生着本质关系的男人行进在夜幕中时,他们各自都想到了对方,但谁也不曾想到对方在干什么。

杨真是吴坤当夜亲自用吉普车押送回来的。他必须这样做,以表示他的政治立场。说实话,他一开始并不是有意支开得茶来从事这件秘密行动的,那时他只预感到杨真可能会受冲击,但没想到事情那么严重。杨真曾经在当今中国几个必须打倒的领袖型人物手下工作过,并且曾经保持过比较密切的关系。得茶还没走,他就接到了通知,要把已经在当地监督批判的杨真押解回杭。

此刻杨真就坐在他的后面,现在已经是半夜,他上车后不久就睡着了,并且还发出了鼾声,这使吴坤能够比较放心地仔细端详这个与自己有着复杂关系的男人。他对他几乎没有什么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他认出来。吴坤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并不能说明他对这个真正的岳父有着什么样的亲情——不,他对他并没有感情,但他不想把事情做得太过火,这只是一个技术问题。吴坤一边听着杨真的鼾声一边想,看来这场政治运动方兴未艾,绝不会草草收兵的了。这不是历史的机遇吗?几代人造势,才能让一代人趁势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到长兴是要路过湖州的,但他不可以绕路去接白夜,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至少必须等到他们见面。想到那个不是新婚之夜的新婚之夜,吴坤依然激动兴奋。他知道这些天白夜一直在生他的气,她不和他对话,也不回杭州。但吴坤胸有成竹,他相信,经过那样的夜晚,她就一定是他的了。倒是那个同室的得茶让他头痛。他本来只是让他去帮忙接新娘子,后来就带上了阴谋的色彩,其实得茶在杭州还没动身的时候,对杨真的秘密押解就已经决定了。正因为如此,吴坤就愈加希望引开得茶的注意力。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得茶和他当初一样,迷上了白夜,这使他好笑。这个书呆子,到底也有开窍的一天。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他既然能够从重重包围中得到的白夜,还怕这个一天到晚拨弄古董的吃猪头肉坐冷板凳的书生?这不过是许多年之后饭后茶余的一段善意的笑料罢了。

吴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得茶,他很少看到过这样有学术功夫的同龄人,并且心里那么清爽,分寸有度。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超越自己界限的过分之举,他不张狂,并不证明他没有力量。君子好色而不淫,发乎情而止乎礼。让得茶做这件事情,他是可以放心的,他略微有些不安地对自己说。吉普车从南行擦肩而过,那是他特意让司机绕一绕的,他想,也许得茶已经把白夜接回杭州了吧。想到这里,他突然急了起来,对司机说:“能不能再开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