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8页)

文章的开头就开门见山地说:“自从茶叶‘愈采愈发’的论点提出后,引起了茶叶界的不少争论。有的认为农民愈采愈发的经验是片面的,没有理论根据,甚至把‘愈采愈发’与‘持采’或‘一把抓’混为一谈。有的认为茶树没有愈采愈发的特性。如果依据愈采愈发的理论,只会把茶树采坏采死,没有指导生产实践的意义。概括起来,争论一方的论点是茶树没有愈采愈发的特性,另一方是茶树有愈采愈发的特性,问题是在于如何正确地掌握它,以便更好地指导生产,制定合理的采摘技术。”

文章接下去层层递进,从茶树愈采愈发的概念问题到理论依据,最后当然是讲在实践中发挥指导作用了。杭汉作为先生的弟子,也作为主攻茶学栽培学的农学专家,是茶叶愈采愈发的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他一边读着文章.一边击节而赞:“透彻!透彻!”

黄蕉风已经记不起丈夫出国前在灯下读这篇文章时的一番具体的言说I,但她还能记得,那天正巧父亲嘉平来看伯父嘉和。两人坐在客堂间里谈天,见杭汉正在看文章,嘉和便拿过来看。细细读过,沉吟半晌,也没说话,便把杂志又递给了嘉平。嘉平看了一个标题就不看了,口中终究是没有遮拦的,张口就道:“什么愈采愈发,又要我们给茶树脱裤子啊。”

这一说别人倒没怎么样,一旁的黄蕉风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我想起那时候半夜里两点钟就上山,工农兵学商,一起去采茶,片叶下山,四季采摘,弄得我走路爬山都打瞌睡。有一回瘫在茶蓬里,叫你们大伙儿满山遍野好找一天。”

杭汉见状,不由得给蕉风就使劲眨眼睛。蕉风是个好忘性的人,怎么就没想起来,正是那天深更半夜地把她从山上找回来之后,父亲嘉平才想到要给政府提意见的。

提意见之前,嘉平和嘉和也是有过一番谈话的。他们见着大冬天里,那些大石磨推碾起茶树的老叶子来,嘉平就问:“大哥,你说这叶子真能吃吗?”

嘉和看着那墨黑的叶子,说:“这不就是茶叶的裤子吗?”

原来茶叶采摘,历来就是摘那新发的茶芽,一般也就是春夏秋三季,留下那老叶在下面,那是茶树的命呢。如今扒了茶树的裤子,把那些老叶全采了,且大冬天的也不放过,这就叫片叶下山,赤膊过冬。你想那满山的人,二更就打着火把上山,哪个行业的人一时都成了茶农,采得那些郁郁葱葱的茶蓬,几天工夫就在寒风里打赤膊,一个个天生丽质的绿衣美人,刹那间就成了一把骨头架子。

那一日,年近六旬的嘉和也随着年轻人上得山中。陪他一起上山的还有孙子得茶。得茶此时还正上中学,并未真正见识过茶叶的生产过程,见了这满山的人,倒也气势浩荡。只是从未采过茶,一味地用手持下就是。倒是那嘉和见了不忍,说:“哪有这样采龙井茶的。采龙井早有定论,得用指甲,不能用手指,快快地抱采,这才不会使鲜叶发热,损害叶质。”

得茶试了试,那些老叶子,哪里是可以用指甲掐下来的,生在枝上,金枝铁叶一般的呢。得茶就叫道:“爷爷,你那些古人的指甲,怕不是老鹰爪子变的吧,我怎么就掐不下来呢?”

嘉和看了看孙子,想跟他说,这哪里还是茶叶!这哪里还是采茶叶的时候!吃茶叶饭的人,没有一个不晓得,茶树是个“时辰宝”,早采三天是个宝,迟采三天变成草。虽说中国地大,茶叶采摘时期各各不同。海南岛可采十个月,江南亦可采七八个月,即使长江以北茶区,也可采五六个月的。但也从未听说过可以在冬天里采茶,且采得片甲不留。

采茶是科学。老祖宗陆羽早就在《茶经·三之造》中有言:~是茶叶择土而采:长在肥地中的茶,新梢四五寸时便可采摘了;长在草木丛中的细弱之茶,须待其生出那四五枝的,选着那秀长挺拔的,也可采摘。二是茶叶择无而采:下雨天不采,晴天有云不采,在天气晴朗有露的早晨才可采摘。这些当然是茶圣的上上之说,一般人也未必能做到的。但弄到茶叶需推着磨盘方能碾碎了,这也是千古未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