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10页)

白夜说:“我查了一下史料,这一组石刻时间跨度是七十多年,正是顾港紫笋茶作贡的盛期,最高年贡额是一万八千四百斤。”

“这里讲的唐兴元甲子年——”得茶疑问。

白夜立刻接口:“公元784年——”得茶还没有点完头,白夜又继续解释,“唐兴元甲子年是袁高的题词……您看——大唐州刺史巨袁高,奉诏修贡茶……赋茶山诗……岁在三春十日。接下去这一张是贞元八年于邮的题字——贞元八年就是公元792年——肯定不会错,这些年代,我都已经查过了。”

另外两组石刻,一组在悬臼界霸王潭,另一组在折射齐老鸦窝。白夜指着那些落款,说:“这个杨汉公,做过湖州刺史,为了推迟贡茶时间,还给皇帝上过奏折,皇帝也还真的批了,也就是说,得到了诏从。那是为老百姓说话,不容易。还有这个张文规,写过著名的茶诗,你记得吗?”

得茶吃了一惊,说实话他的功夫还没有到这一步。白夜并不让他尴尬下去,旋即背道:“牡丹花笑金钢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得茶看了看白夜,这才算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她,他说:“没想到你对茶也有兴趣。”

她站了起来,两只手撑住了桌面,上身朝得茶倾斜,她的脸离得茶的脸很近,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摇着头,仿佛很认真,仿佛在撒娇,仿佛因为什么而陶醉了,又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一股从昨夜挟裹而来的男欢女爱的强烈的气息就扑面喷出,得茶便看到了她着碎花衣裙的胸部——一松开两粒衣扣而不是一粒的胸部。她的略黄的浓发盘在头上,被阳光照出了一圈光环。

她突然呈现出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风貌,用一种仿佛有些做作的声气回答:“我对什么都有兴趣。”

这些话和动作,可都是当着吴坤的面的。得茶看到了她的眼_睛,他被她目光中的神色吓出了冷汗,手指甲叩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喀嘻嘻的响声。他发窘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想起了那个“芥”字,立刻就去翻书,一边翻辞典一边说:“那个茶字,你父亲还等着要呢。”

他听到了她的笑声,略带沙哑,很响亮。她说:“不用翻,辞典里没有这个字。”

得茶困惑地看着她,她又说:“两峰相阻,介就夷旷者人呼为岑,你要出处吗?”

得条任着,看看吴坤,吴坤一边翻抽屉,一边得意地朝他笑。白夜也笑了,对他说:“吴坤,你看,杭得茶他脸红了!”

吴坤关上抽屉,有些发窘地说:“白夜,你别吓唬得茶,他还没有女朋友呢。”说完这句话,拿着手里的一叠证明,朝得茶挤挤眼睛:“得茶你别怕她,她这是外强中干,你们谈,我去系里跑一趟,很快就回来。”

杭得茶见吴坤走了,呼吸都紧张起来。想了想站起来也要走,找了个借口说:“还有那个姚伯道……你爸爸也要他的资料,我去找找,你坐一会儿,失陪。”他走到门口,想想有点不礼貌,才又加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对方没有一点声音。他鼓起勇气,再看了一眼,怔住了,一个准备结婚的女人是不应该有这样的神情的,她让他走不成。

她说:“吴坤到系里去开结婚证明了。”

“你们会很好的。”他语无伦次地回答。

“请你帮助我一件事情,”她严肃地说,“我请你陪我等他回来。”

他想说,他上午要出去,他要办的一件家事,也和婚姻有关。但是看着她严肃的神情,他却摊摊手说:“这太容易了。”

她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头往后微微仰去,仿佛因为感激而陶醉。她的这个神情,往往在她想要特别强调什么的时候,重复出现,就像电影中那些重复播放的经典镜头,永远地刻在了杭得茶年轻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