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第2/4页)

"说实在的,一接到你的回信,我的心就定下来了,"她终于开腔了,"我怕你说不定已经离开医院了。"

菲利普没有吱声。

"我想你已经正式取得医生资格了,是吗?"

"没有。"

"怎么会呢?"

"我已经不在医院了。一年半以前,我不得不改行,另谋生汁。"

"你就是好见异思迁,似乎干什么事都干不长。"

菲利普又沉默了半晌。接着,他冷冷地说:

"我做了笔投机买卖,但不走运,把手头仅有的一点本钱赔了个精光。再没钱继续学医了。我只得尽量想办法挣钱糊口。"

"那么你现在干哪个行当呢?"

"我在一家商店里做事。"

"喔!"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移开去。他发现她脸红了。她神经质地用手帕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你总不至于把你的医道全忘了吧?"她好不容易把这句话从喉咙眼里挤了出来,腔调古里古怪的。

"还没有全忘掉。"

"我想见你,就是为了这个。"她的声音降低成沙哑的耳语。"我不知道自己害了什么病。"

"为啥不上医院去看呢?"

"我才不愿去呢,让那些学生哥儿们全冲着我直瞪眼,弄得不好,他们还要留我在那儿呢。"

"你觉得哪儿不舒服?"菲利普冷冷地问道,用的是门诊室询问病人的那套行话。

"嗯,我身上出了一片疹子,怎么也好不了。"

菲利普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厌恶猛然袭上心头,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让我瞧瞧你的喉咙。"

他把她带到窗口前,尽自己的可能替她作了一次检查。陡然间,他看清了她那双眼睛,那对眸子里充满着极端的恐惧,叫人看了毛骨悚然。她真被吓环了。她要他来宽慰自己;她用哀求的眼光望着他,又不敢启口央求他讲几句宽慰的话语,但她全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巴不得能听到这样的话儿呢。然而,让她宽心的话儿,他一句也没有。

"恐怕你病得还不轻哩,"他说。

"你看是什么病?"

他对她实说了,她一下子面如死灰,甚至连嘴唇也变得焦黄。她绝望地流下泪来,起初是无声的痛哭,后来渐渐泣不成声了。

"实在对不起,"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这么说了,"但是,我不得不以实言相告。"

"真还不如去寻死,两眼一闭也就一了百了了。"

对于这一威胁,他未予理会。

"你手头有钱吗?"他问道。

"有六七镑的样子。"

"要知道你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你不觉得自己可以找点活儿干干吗?我恐怕帮不了你的大忙,我一星期也只拿十二个先令。"

"我现在还能干些什么呢?"她不耐烦地大声嚷嚷。

"真是活见鬼,你总得想法子干点什么呀。"

他神情严肃地跟她说话,把她自己有什么样的危险,以及她对别人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危险,一五一十地向她说了,而她则郁郁不乐地谛听着。他试图安慰她几句,讲到最后,尽管她一肚子的不高兴,他总算还是让她勉强同意按他的劝告行事。他开了一张药方,说要把它拿到最近的药房去配。他还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按时服药。他站起身来,伸出手,准备告辞。

"别垂头丧气啦,你的喉咙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但他刚动身要走,她的脸孔倏地扭曲了,她上前一把拉住他的大衣。

"哦,别离开我;"她声音嘶哑地嚷道。"我真害怕呀。别把我丢下不管啊,菲尔,求求你!我再没有别人可找了,你是我曾有过的唯一的朋友!"

他觉得出她的灵魂沉浸在恐怖之中。说也奇怪,这种惊恐之状和他在他伯父眼睛里看到的很相似,那时他伯父生怕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菲利普垂下了头。这个女人两次闯进他的生活,搞得他狼狈不堪;她没有资格对他提什么要求。然而,他却感到内心深处蕴藏着一种异样的隐痛,究竟为什么,他也闹不清楚;而正是这种隐痛,使得他在接到她的信后心绪不宁,直到他服从了她的召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