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2/4页)

菲利普偶尔也交几个朋友,但都是些泛泛之交,因为他觉得在同伴面前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好说。有时他对他们所关心的事情,也尽量表示感兴趣,可又觉得他们认为自己是在曲意迁就。菲利普也不是那种人,一讲起使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来,就根本不管听者是否感到厌烦。有个同学听说菲利普曾在巴黎学过绘画,自以为他俩情趣相投,便想同菲利普探讨艺术。但是,菲利普容忍不了别人的不同观点。没谈上几句他就发现对方所说的不过是些老生常谈,便嗯嗯噢噢地懒得多开口了。菲利普想讨大家的喜欢,可又不肯主动接近别人。他由于怕受到冷遇而不敢向人献殷勤。就他的气质来说,他还是相当腼腆怕羞的,但又不愿让人家看出来,所以就靠冷若冰霜的沉默来加以掩饰。他在皇家公学的那一段经历似乎现在又要重演了,幸好这儿的医科学生生活挺自由,他尽可以独来独往,少同别人接触。

菲利普渐渐地同邓斯福德热乎起来,这倒并非出于菲利普的主动努力。邓斯福德就是他在开学时认识的那个气色好、身子壮实的小伙子。邓斯福德之所以爱同菲利普接近,只因为菲利普是他在圣路加医学院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邓斯福德在伦敦无亲无友,每到星期六晚上总要同菲利普一块上杂耍剧场,坐在正厅后座看杂耍,再不就是去戏院,站在顶层楼座上看戏。邓斯福德生性愚笨,但脾气温和,从来也不发火。他总讲此大可不必多说的事情,即便菲利普有时笑话他几句,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而且笑得真甜。别看菲利普爱拿他打哈哈,可心里还是挺喜欢他的。他觉得邓斯福德直率得有趣,而且也喜欢他随和的脾性:邓斯福德身上的迷人之处,恰恰是菲利普痛感缺少的。

他们常常去国会街上的一家点心店用茶点,因为邓斯福德倾心于店里的一个年轻女招待。菲利普看不出那女人有什么诱人之处--瘦长的个子,狭窄的臀部,胸部平坦坦的像个男孩。

"要在巴黎,谁也不会瞧她一眼,"菲利普鄙夷地说。

"她那张脸蛋挺帅!"邓斯福德说。

"脸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五官生得小巧端正,蓝蓝的眼睛,低而宽阔的前额(莱顿勋爵、阿尔马·泰德默以及其他不计其数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画家,都硬要世人相信这种低而宽阔的前额乃是一种典型的希腊美),头发看上去长得很密,经过精心疏理,有意让一缕缕青丝耷拉在前额上。这就是所谓的"亚历山大刘海"。她患有严重的贫血症,薄薄的嘴唇显得很苍白,细嫩的皮肤微微发青,就连脸颊上也不见一丝儿血色,一口洁白的细牙倒挺漂亮。不论干什么,她都小心翼翼的,唯恐糟踏了那双又瘦又白的纤手。伺候客人时,总挂着一脸不耐烦的神色。

邓斯福德在女人面前显得很腼腆,直到现在他还未能同她搭讪上。他央求菲利普帮他牵线搭桥。

"你只要替我引个头,"他说,"以后我自个儿就能对付了。"

为了不让邓斯福德扫兴,菲利普就主动同她拉话,可她嗯嗯噢噢地硬是不接话茬。她已经暗暗打量过,他们不过是些毛孩子,估计还在念书。她对他们不感兴趣。邓斯福德注意到,有个长着淡茶色头发、蓄一撮浓密小胡子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德国人,颇得她的青睐。他每次进店来,她总是殷勤相待;而菲利普他们想要点什么,非得招呼个两三次她才勉强答应。对于那些素不相识的顾客,她冷若冰霜,傲慢无礼;要是她在同朋友讲话,有急事的顾客不论唤她多少遍,她也不予理睬。至于对那些来店里用点心的女客,她更有一套独到的应付本事:态度傲慢,却不失分寸,既惹她们恼火,又不让她们抓到什么好向经理告状的把柄。有一天,邓斯福德告诉菲利普,她的名字叫米尔德丽德。他听到店里另外一个女招待这么称呼她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