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就在这时,牧师冷不防听到哗啦一响。他掀掉盖在脸上的手帕,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直奔餐室。菲利普坐在桌旁,周围是一大堆砖头。他刚才搭了座巍峨的城堡,哪知底部出了点毛病,结果整个建筑物哗啦一下子塌倒了,成为一堆废墟。

"你拿那些砖头干吗,菲利普?要知道星期天是不准做游戏的。"

菲利普瞪着一双受惊的眼睛,愣愣地望着牧师,同时他的小脸习惯性地涨得通红。

"我过去在家里总是做游戏的,"他回答说。

"我敢肯定,你那位好妈妈决不会允许你于这种坏事的。"

菲利普没想到这样做竟不正当;不过要是果真如此,他可不愿让人以为他母亲同意他这么干的。他耷拉着脑袋,默然不语。

"你难道不知道星期天做游戏是很不很不正当的吗?你不想想星期天干吗叫休息日来着?你晚上要去教堂,可你下午触犯了天主的戒律,晚上怎么有脸面对天主呢?"

凯里先生叫菲利普立即把砖头搬走,并且站在边上监督他。

"你这个孩子真淘气,"他反复嚼咕着。"想想你那位天国里的可怜妈妈,你现在使她多伤心。"

菲利普忍不住想哭,但是出于本能,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掉眼泪,于是他紧咬牙关,硬是不让自己哭出来。凯里先生在安乐椅上坐定,顺手拿过一本书,翻了起来。菲利普站在窗口。牧师公馆很僻静,同那条通往坎特伯雷的公路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从餐室窗口,可以望见一长条呈半圆形的草坪,再过去,则是一片绿茵茵的、连绵天际的田野。羊群在田野里吃草。天色凄迷而阴郁,菲利普满腔悲苦。

这时,玛丽·安进屋来上茶点,路易莎伯母也下楼来了。

"午觉睡得好吗,威廉?"她问。

"好什么!"他回答说。"菲利普这么吵吵闹闹,简直叫人没法合眼。"

凯里先生说的不尽合乎事实,因为他睡不着实在是自己有心事。菲利普绷着小脸听着,心里暗暗嘀咕:找不过偶尔并出了点声音,在这之前之后,大伯他干吗不能睡呢,真没道理。凯里太太问起是怎么回事,牧师原原本本地说了。

"他竞然连一声'对不起'也没说,"凯里先生最后加了这么一句。

"噢,菲利普,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对不起你大伯的,是吗?"凯里太太赶紧说,生怕孩子会给他伯父留下不必要的环印象。

菲利普没吱声,只顾埋头哨嚼手里的牛油面包片。菲利普自己也搞不懂哪儿来的一股蛮劲,硬是不肯道歉认错。他觉得耳朵里隐隐作痛,真有点想哭,可就是不肯吐出一言半语。

"你也不用虎着脸,已经够糟的啦,"凯里先生说。

大家门头吃完茶点。凯里太太不时打眼角里偷偷朝菲利普望上一眼;但是凯里先生却故意对他不理不睬。菲利普看到伯父上楼准备更衣上教堂了,就跑到门厅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外套,可是当牧师下楼看见菲利普时,却冲着他说:

"我希望你今晚别上教堂了,菲利普。我想你现在的这种精神状态,是不宜走进天主圣堂的。"

菲利普一言不发,感到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双颊红得像火烧。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望着伯父戴上宽边帽,披上宽肥的大氅。凯里太太照例将丈夫送至门口,然后转过身来对菲利普说:

"没关系,菲利普、下一个星期天你一定会很乖的,是吗?这样你伯父晚上又会带你去教堂了。"

她拿掉菲利普的帽子和外套,领他走进餐室。

"让我们一块儿来念祈祷文好吗,菲利普?我们还要弹风琴唱圣歌呢。你喜欢吗?"

菲利普神态坚决地一摇头,凯里太太不觉吃了一惊。如果这孩子不愿意同她一起做晚祷,那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