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观察公讨银翻脸 布政使署缺伤心(第2/6页)

这里魏翩仞便问他:“这事到底怎样办?”陶子尧道:“翩翁,外国人那一边,总得叫他能够退才好。”魏翩仞道:“子翁,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有些事情你虽然没有告诉我,我岂有不知道的。”陶子尧一听这话,脸上一红,知道各事瞒他不过,不妨同他实说,或者有个商量,便说:“我现在好比骆驼搁在桥板上,两头无着落。你总得替我想个方法才好。”魏翩仞道:“依我看起来,这机器还是不退的好。”陶子尧道:“何以见得?”魏翩仞道:“你子翁带来的钱,同你在上海化消的钱,我心里都有个数。洋人那里的钱就是退不掉,还算你因公受过,上司跟前不至于有什幺大责罚的。倒是你自己化消的钱如何报销?我同你做了知己朋友,总得替你筹算筹算。”陶子尧道:“多承费心。兄弟一时没有了把握,亏空了公项,倘若追起这笔银子来,怎幺办呢?”魏翩仞道:“我早替你想好一条主意了。”陶子尧忙问:“甚幺主意?”魏翩仞道:“现在机器是万万退不得的!退了机器,你没有生发了。洋人那里,但凭五科一句话,要退便退!现在老实对你说,是我替你抗住不退。你明天见了王观察,只说机器的事,一到上海就同洋人打好合同,索性多说些,二万二的机器,乐得说他四万银子。二万不够,又托朋友在庄上借了二万。价钱统通付清,机器不日可到。洋人那边是万万不肯退的。现在既然山东来电一定要退,只好请讼师同他打官司。倘若打不赢外国人,你这机器本不要退,这笔讼费至少也得几千两,还有别的费用,也只好由你报销。况且王观察面前也有得推托,叫他不至于来逼你。你说这话可好不好?”陶子尧连称“妙计──”。又说:“我上次发去的电报,早禀明二万不够,还要请上头发款,这话是埋过根的。”

魏翩仞道:“但是一件,这外国律师你是一定要请一位的。”陶子尧道:“我没有熟人,那里去请?”魏翩仞说:“有我,这里头我都有熟人。我此刻就替你去找一位,明天上半天把事办好回来,你再去见王道台。他见你打官司,这事情是真的了,他一定不好再来逼你。腾出空来,我们再想别的法子。”陶子尧道:“如此,就请你费心罢。”魏翩仞道:“你这回请讼师不过面子帐,用不着他替你着力。我们知己人,能够省一个,乐得省一个。”魏翩仞一面说,一面掐指一算,说道:“这事总得上回把堂,好遮遮人家的耳目。你先拿五百银子出来,我请个朋友替你去包办下来。你说可好?”陶子尧听了,楞了一回道:“要这些钱幺?”魏翩仞道:“同你说面子帐。如若要他出力,只怕二三千还不够哩!”

陶子尧自己估量:“一共总只剩得七百几十两银子,还有二百多块钱的钞票。如今又去五百。照此情形,山东不见得再有汇来,倘若用完,叫我指着什幺呢?”想了好半天,只得据实告诉了魏翩仞,托他想法子同讼师商量,先付若干,其余的打完官司再付。魏翩仞听了无法,于是叫他先付三百。后来讲来讲去,陶子尧只肯先付二百。魏翩仞无奈,只得拿了就走。出得门来,先去通知了仇五科。仇五科道:“翩仞哥,又有点小进项了。”魏翩仞道:“这个自然。我们天天在四马路混的是那一项呢?”五科一笑无言。

魏翩仞出来,到一家熟钱庄上,把银子划出五十两。找到一个讼师公馆,先会见翻译。彼此都是熟人,把手脚做好,然后翻译走到公事房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讼师。讼师答应立刻先替他写两封外国信:一封是给仇五科的洋东,说要退机器的话;一封上给新衙门的[注:指公共租界里的审判机关会审公廨。廨,是旧时官吏办公的地方。],等陶子尧禀帖写好,一块送进去。魏翩仞见事办妥,把银子交代清楚,然后袖了这封信回来见陶子尧。其时陶子尧禀帖稿子已经打好,是抱告[注:打官司时委托亲属或仆役代理出庭。]家人陶升出名,告的是“仇五科代办机器,浮开花名,不照原帐,意图侵蚀,恳请饬退”一派的话。魏翩仞道:“这条倒是亏你想的。可巧那篇到外洋定机器的帐,都是五科一手写出来的。若照你那篇原帐,只有几个总名字,写得不清不爽,只怕走遍地球出没处去办。不料五科为朋友要好,如今倒被人家拿做了把柄。”陶子尧道:“我何曾要同他打官司。不过是无事要生发点事情出来,别的话说不上去,只有这条还说得过。”魏翩仞道:“这词讼一门,不料子翁倒是行家。”陶子尧道:“小弟才到山左的时候,本学过三年刑名。后来家父常说:‘凡做刑名的人,总要作孽。’所以小弟改行,才入了这仕宦一途。”魏翩仞道:“原来如此,倒失敬了。”当下禀稿看过,没甚改动。陶子尧立刻写好,随了外国讼师的信,一块儿拿帖子送了进去,接到回片方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