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 一(第4/9页)

姑娘的耳垂色泽,与流向指尖的愈发浓重的温暖的血一样红。它映入了老人的眼帘。老人透过她的秀发缝隙窥视她的耳朵。耳垂的红色与姑娘的娇嫩刺激着老人的心胸。虽说江口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才来这秘密之家,开始感到迷惘,但他捉摸着可能越衰老的老年人,就越是带着强烈的喜悦和悲哀进出这家的。姑娘的秀丽长发是自然生成的。也许是为了让老人们抚弄才留长的吧。江口一边把她的脖颈放在枕头上,一边撩起她的秀发,让她的耳朵露出来,皮肤洁白极了。脖颈和肩膀也很娇嫩。没有女人圆圆的鼓起。老人把视线移开,环视室内,只见自己脱下的衣服放在无盖箱里,哪儿也看不见姑娘脱下的衣物。也许是刚才那个女人拿走了,但也说不定姑娘是一丝不挂地进房间里来的。想到这儿,江口不禁吓得心里扑通一跳。姑娘的全身,可以一览无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江口虽然明知姑娘就是为了让人看才被人弄得昏睡不醒的,但他还是用被子盖上姑娘那显露的肩膀,然后闭上了眼睛。在飘逸的姑娘的芳香中,一股婴儿的气味蓦地扑鼻而来。这是吃奶婴儿的乳臭味儿,比姑娘的芳香更甜美更浓重。

“不至于吧……”这姑娘不会是生了孩子涨奶了,乳汁便从乳头分泌出来吧。江口又重新打量了一番,观察姑娘的额头、脸颊,以及从下巴颏到脖颈十足的少女般的线条。本来光凭这些就足以判明了,可是他还是稍微掀开盖着肩膀的被子,窥视了一眼。显然不是喂过奶的形状。他用指尖轻轻抚触了一下,乳头根本就没有湿。再说,就算姑娘不到二十岁,形容她乳臭未干也不合适,她身上理应早已没有乳臭味。事实上,只有成熟女子的气味。然而江口老人此时此刻,确实嗅到吃奶婴儿的气味。莫非这是刹那间的幻觉?他纳闷: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幻觉?他百思不得其解。也许那是从自己心灵上突然出现的空虚感的缝隙里冒出的吃奶婴儿的气味吧。江口这样思忖着,不觉陷入了悲伤的寂寞情绪。与其说是悲伤或寂寞,不如说是老年人冻结似的凄怆。面对散发着芬芳靠过来的又娇嫩又温暖的姑娘,这种凄怆逐渐演变成一种可怜和可爱的情怀。也许这种情怀忽然把冷酷的罪恶感掩饰过去了。不过,老人在姑娘身上感受到了音乐的奏鸣。音乐是充满爱的东西。江口想逃出这个房间,他环视了一下四面的墙壁。然而,四周笼罩在天鹅绒的帷幔中,没有一个出口。深红色天鹅绒承受着从天花板投射下来的光线,十分柔软,却纹丝不动。它把昏睡的姑娘和老人闭锁在里面了。

“醒醒吧!醒醒吧!”江口抓住姑娘的肩膀摇晃了一下,而后又抬起她的头,对她说,“醒醒吧!醒醒吧!”

江口内心涌起一股对姑娘的感情,才做出这样的动作。姑娘昏睡着,不说话,不认识老人也听不见老人的声音,就是说姑娘这样不省人事,连对象是江口其人也全然不晓得。这一切,使老人愈发忍受不了。他万没有想到,姑娘对老人的存在是一无所知。此刻姑娘是不会醒过来的,昏睡的姑娘那沉甸甸的脖子枕在老人的手上,她微微颦蹙双眉,这点使老人觉得姑娘确实是活着。江口轻轻地把手停住。

假如这种程度的摇晃就能把姑娘给摇醒,那么,给江口老人介绍这儿的木贺老人所说的“活像与秘藏佛像共寝”的所谓这家的秘密,就不成其为秘密了。绝不会醒过来的姑娘,对这些冠以“可以放心的客人”的老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使人安心的诱惑、冒险和安乐。木贺老人他们曾对江口说,只有在昏睡的姑娘身旁时才感到自己是生机勃勃的。木贺造访江口家时,从客厅里望见一个红色的玩意儿,掉落在秋天庭院枯萎的苔藓地上,不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