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859年10月27日(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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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高级船员舱,詹森依然坐在桌旁。蜡烛烧得只剩下一小段,软塌塌地黏在倾斜的桌面上,勉强让他可以看书。桌子的角度非常适合阅读,可倾斜的椅子让他干巴巴的身体不得不可怜兮兮地向前倾着。医生的头埋在皮包骨的肩膀下,几乎被他的黑色双排扣大衣遮住了。看到他这个样子,库柏觉得很反感,跟一个甲壳虫似的。

“斯蒂格,船长要你过去。”库柏说道。

詹森医生转过头来,怀疑地打量着这位制图师。眼窝下的黑眼圈尽显病态,令人心烦。减半的口粮依旧足够维持他的生命,但是这持续的自我消解的苦闷正在摧毁他。

“你刚从船长舱那儿过来?”詹森简单问道。真没想到这无精打采的人还能说出这么利落的话。

“是的。他叫你拿一罐油过去。”

“你说的是樟脑,不是油吧?”

“我怎么知道?”库柏厉声说道,“他有一个空的方罐子,我就知道这些。”

斯蒂格病怏怏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

“那你看到了?我看你还没搬到大副的铺位去,想去更好的地方?”

库柏停下来,鄙夷地盯着那个男人,毫不遮掩。他虽然害怕暴戾的安德斯,但肯定不会害怕詹森。正如医生所说,罗里·麦克罗伊惨死后,库柏还没有从原先那狭小又不方便的上铺搬下来。库柏只是少尉,而这也只不过是个名誉称号罢了。他无权使用大铺位。还是让下铺空着好。这让他可以自欺欺人,觉得罗里只是没在铺位上睡觉,可能在甲板上。他多么希望罗里还活着啊。他实在太孤单了。

“你在说什么,斯蒂格?”

“严格来说你已经是大副了,”对方解释道,“你觉得高级船员舱的下铺配不上你么?那你就是想去船长室咯?或许你想要医生的铺位?我的铺位的确比你的大。我在海上漂了20年才换来这个铺位。可你是美国人,一定有什么更好的新点子。你觉得你可以睡我这样的铺位咯?”

“你为什么不去外面走走?”库柏讥讽道。詹森总是会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式来跟他作对。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医生这么讨厌他。库柏挂着假笑补充道:“不过你得先去见船长。”

詹森慢慢地、笨拙地从椅子上起身,好像一只刚刚从茧里挣扎出来的蝴蝶。他可真是个矛盾体:一个医生居然这么笨手笨脚。

“还是说你要去水手舱?”詹森咄咄逼人,“也许船长室跟你的美国精神格格不入?在美国,人人平等。为什么不让船长跟水手睡一个舱呢?随意一点,好像大家都一样。”

“我们的确都一样。”库柏反驳道。

“哦,我知道了。你拥有多少奴隶?”

库柏忽对他的嘲笑不予理睬。“我觉得没理由把大家分开,没理由。船员知道谁是老大,他们应该尊重他。担任领袖不意味着你要成为一个暴君。也许你们欧洲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文明。丹麦现在还有国王,不是吗?还有弑君和王子发疯的?还是说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里面写的只是‘过去的好日子’?”

“他们看到你吃得比他们多的时候还会觉得大家都一样吗?”斯蒂格回敬道,“你对下层人民的爱也会体现到配粮上吗?还是酒?我看不是这样。”

“你这该死的撒谎精!”库柏被激怒了,“我好几周都没有抽过烟了,就是因为我把我的配额都给了水手!而且人人都知道我不喝酒。趁你还闲着赶紧去见船长。”

库柏大步离开,试着压制自己的怒火。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宣誓过的。虽然身边都是船员,要么就是脏话连篇的安德斯和麦克罗伊,但他一直抵制住了这些不良影响。不过最近库柏脑子里也会冒出些阴暗的想法——这是情有可原的,他觉得。显然斯蒂格把他最差的一面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