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个道士 第二十六章 暴死之人(第2/3页)

我不懂,我只知道人不该这样,无论死人还是活人。

师父说,从去年开始,这世道就又变了,你还记得1月初的时候,咱们俩去城里置办年货看到什么了吗?我点点头,我当然记得。那个地方叫七牌坊,沿着道路的两边都是民居和商铺,牌坊就在道路的中央。原本这里平日就比较热闹,但是那天跟师父去办年货的时候,却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本以为是大家都出来置办年货了,所以街上人才会这么多,然而就在牌坊底下,我听到一阵喧嚣和高喊的声音。一个穿着黑布袄子的男人,看上去六十多岁,低着头,笔直地站在牌坊底下。双腿立正姿势,却忍不住一直在微微发抖。他的双手攥着拳头垂放在身体两侧,脖子上用麻绳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俩字:地主。

站在他身边的,依旧是那些穿戴着军装和红袖章的年轻人,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一个红色的小册子。大声数落着这个人的罪行。这样的地主其实解放后并不少见,因为很多人都顺应了国家,把土地还给了老百姓,自己到了城里来另谋生路。他们做着和所有人一样的工作,至少在今年之前,我觉得他们多数人并不坏。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土地其实是被剥夺了,然而在我看来,却是他被这群看似军人的人剥夺了。

周围围了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师父也许是知道我性子虽然沉稳,但却见不得一些不平事,于是赶紧就拉着我回了家,于是那天,年货没买几样,心里却郁闷了很长时间。而今天师父对我说,刚才咱们门外发生的事,其实就是当初那件事继续升级的后果,当时我拉着你走,是因为此刻无论你站队那一边,都讨不到丝毫好处,也许你的良心和正义感在一时间得到了满足,但却因此会失去更多的。

师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有些事情,咱们虽然忿忿不平,但却也无能为力。明知无能为力而为之,不能说不对,只能说傻。我说,但是那也不能让那尸体就这么丢在那儿吧?

师父突然发火了,他生气地对我说,那你去了又能帮什么忙?还能把尸体拖回家里来吗?这些人就是在找茬,你明知道如此为什么还要往枪口上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我不说话了,我知道师父并不是怕惹事,而是为我好。师父见我沉默了,于是又和缓了语气说道,对付几个小流氓,师父有的是办法,但是若举国上下都是如此,师父又不是丘处机真人,能够一言兴邦,就算是,也救不了。

师父的话带着无奈,前段时间一天晚饭,他还跟我说,城北江对岸的一座佛庙被这群人给砸了,庙子本来就小,只有几个僧人,这群人更是一把火将古刹付之一炬,甚至还有逼迫僧人还俗吃肉的行径。但是师父也仅仅是告诉我这么一个事件,并未表达他的态度,剩下我在那里义愤填膺。师父却说,有些事,就会有现世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也不看书了,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床上睡着,心里却横七竖八不是个滋味。那一天,我和师父就这么把自己锁在屋里,直到当天深夜,我也总是睡不着。于是趁着师父不注意,偷偷起身穿好衣服,假装是要去上茅房的样子,绕到屋后,从茅房后的山坡顺着滑了下去,再走几十米,就到了堡坎下的梯坎。

我本来想的是,深夜里四下无人,我到死了人的位置看一看,因为那一带必然此刻是聚集了怨气,我就把这怨气驱散了,然后就回家。省得将来如果闹鬼,闹到我们倒不怕,万一把周围邻居给闹了,那就不好了。

可是当我走近那个地方的时候,却远远看见一具横躺在路中间的尸体,这就意味着,那些打死人的家伙没来收尸,更加没有通知家属来收尸。而周围的老百姓也都怕惹上事,大概就跟我和师父一样,一整天都关着门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