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7页)

林又夕是经不起激的,所以他也的确不算个男人。

他是一个懦夫。

他的父亲是被人叫做社会残渣的垃圾,他的好友喜欢偷看女人洗澡,他比他们要好上不少,可他趴在自己心爱的姑娘茜窗下思绪万千,却连告诉她名字的勇气也没有。

零二年叶姝的父亲畏罪自杀,她跟随母亲离开犁园,林又夕第一次与她说了话。

他那时蹲在叶姝曾经重门深锁的院子外头,目光显得深重。

叶姝从屋里出来,形单影只,手里怀抱一个木盒,看见路旁的林又夕,只是轻轻点头。

林又夕将鼻子里呼之欲出的鼻涕猛地吸回嘴里,他浑身发抖,走过去沉声发问:“你还好吗。”

叶姝抿了抿嘴唇,她眼下有微微的青色,抬头笑着回答:“我还好。谢谢你。”

说完,她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根手绢,轻声说话:“擦擦鼻子吧。”

林又夕接过手绢,感觉上面带着些她固有的香气。

他走路的脚步很轻,行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路上只有鼻子里偶尔发出些许突兀不雅的声音。

叶姝却并不显得介意,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间或看他一眼。

林又夕那时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她,比如盒子里是什么?你的奶奶现在怎么样了?你今后该怎么办?要到哪里去?

但最后他一句也没有问出来,他没有立场。

对于一个你喜欢的人,你总会有太多疑问,但并不是每一个你都有资格得到答案。你只能卑微的希望她好。

他们在临近大门的操场前分开两头。

叶姝抱着手里的盒子走向停在门口的红旗,林又夕哑着嗓子喊她:“你现在住在哪里,你的手绢等我洗好了送去给你。”

叶姝回头对他笑着摇摇头:“不要放在心上,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又夕望着她没有声音的步子越走越远,然后俯身坐进车子,留下路边暗淡的一片光。他对着那背影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她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从车窗里对他招了招手,终于离开。

林又夕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在读卡佛最后的《哑巴》。

他可以省略所有的一切,却留下一个既定的开头与结局,他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好似什么都知道,但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每一遍都是轻描淡写,每一遍都刻骨。

时间久远,林又夕的记忆已经不太深刻,比如叶姝的笑脸,比如那天红旗的尾气打在他脸上的感觉,满目疮痍,肆意蔓延,就像课上老师的唾沫,他父亲饭后神清气爽的一个屁,或是学校大礼堂里校领导源源不断的政治话语。

他永远没有喜欢它们的理由,但他无法站在它的面前趾高气扬,大声指责。

他是社会垃圾的儿子,他怎么可以拥有完美的爱情。

再一次见面,是叶姝母亲的葬礼。

林又夕终于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他去到她的家里。

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坐在轮椅上,腿上摆了好些小孩玩的橡胶玩具,瞧见他的模样笑得格外开心,对着他喊:“小丘来看我们家姝姝了啊。”

林又夕站在原地,不知该回答她我不是小丘,还是问她小丘跟叶姝是个什么关系。

叶姝显然也没有听见他内心的疑惑,走过去蹲在老太太身边,把她身上掉下来的薄毯收齐整理好,摸着她的手说:“对,他就是过来看看,等下就要走的,工作忙”。

老太太听了叶姝的话使劲点点头,念叨着工作重要,又跟他招了招手。

林又夕于是走过去像叶姝一样蹲下。

老太太看着他,咧嘴一笑,门牙空着,说话还有点漏风:“小丘这孩儿看着越来越俊了”。

这话听在谁的耳朵里,都会觉得舒服。

林又夕于是也不再纠结于小丘的问题,转而陪老太太轻声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