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5页)

就像你喜欢看狗软绒的毛发,但你不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条狗。

沈妤从不热衷将多余的热情放置在人际交往之上。

她对自己所住的一亩三分地其实更有依恋,“家”对于大多数女人而言,是一个平凡而狂热的概念,越到夜深人静,越能给她们以温暖。

沈妤刚刚回国时,她的母亲刘处长伏地痛哭了一阵。

而后拿出家中祖传的扫把,追在她身后跑出半里地,身姿英勇,势如破竹。

王大妈是退休老领导了,她的女儿与沈妤一同长大,只可惜长相不佳,感情层次却十分丰富,早早与男人私了奔。

在王大妈的极力宣扬下,沈家又一次出了名,不过,这一次刘处长没有喜笑颜开,她忧伤得要哭了。

陪着沈妤去医院堕胎那天,沈局长也在,刘处长眼神可怜。

夫妻两各自站在走廊的一端,隔着密不透风的墙。

沈局长将自己的脸掩藏在高高竖立的领口里,刘处长用围巾捂住下脸,只露出一双茫然的眼。

沈妤躺在手术床上,闻着迎面扑来的消毒水味道,头顶是来自天上刺目的光。

——她在这灯光下来到这世界,又将在这灯光下送她的孩子回去。

女医生声音很动听,眼底似乎也藏着深情,或许,一个人越是看见过世人的绝望,内心便越会柔软平和。

她看着沈妤苍白的脸,看着她问:小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沈妤没有回答。

她才二十岁,连自己的出生都毫无准备,她的大多数时间都显得仓促极了,她怎么能将他人的生活准备妥当呢。

沈妤被灯光刺得眼热,她捂着肚子的手掌渐渐上移,挡住眼前的那一片光,指缝里流下湿热的眼泪来。

她将这两个月的害怕与迷惘一并含在了泪里。

她抓住医生的手,试图从她深情的眼中寻到一点儿支撑,她说:“我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想拿掉他。”

女人的无知总在适时造就着她们的无畏,而这样的无畏也总在成全着她们的无私。

沈妤堕胎失败之后,被父母锁在家中严加看管,整日与两位保姆形影不离,除了如厕皆要求上报。

她起初不习惯得很,总在晚上打着电话与自家堂哥抱怨。

那段日子沈寒山人在国外,参与了学校学生会的活动,电话尤其多,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会抽出时间与沈妤聊聊。

他时常说,阿妤你长大了,自己做出的选择需要自己承担,就算再苦再难,也得扛下去,你知道吗。

沈妤其实并不觉得十分的苦。

事实上,那些旁人眼中的惊涛骇浪,投射在时光的旅途上,往往不过一个轻描淡写的过程,悲欢离合人生路,我们只是在缝缝又补补。

成长不许要太多伟大的渲染,沈黎长大得很平凡,他像每一个正常家庭中的孩子,有爱好,有朋友,也有理想。

时至今日,沈妤没有后悔过。

她只是因为陆行州的话,突然决定给沈黎找一个父亲,二十八岁的女人,不再吊儿郎当,第一次真心地想要踏出她的家门,开始新的生活。

前来见面的男人姓李,是刘处长介绍的,三十岁。

他是科学院高级知识分子,青大博士毕业,前途无量,模样清俊,待人有礼,虽然家世普通,却好在并不在意沈黎的存在。

沈妤将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脸上只化了淡妆,坐在茶社的蒲团上,心中有些显而易见的忐忑不安。

陆行州透过木栏的缝隙看见不远处雅座中女人的模样,李文瀚凑过身来喊他的名字,他便皱起眉头,低声问到:“怎么了。”

李文瀚摇头哼哼,眯着眼睛回答:“我倒是要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看着像是有心事。不过,你有天大的事,后天赵源出狱,也不许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