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钉死的深林木屋(第2/3页)

麦罗克先生造好了他的小木屋后,他就坚决地将来福枪——他强大的支持手段搁置在一旁,手拿一把利斧去伐倒了一片树木,开辟了一片农田——此时他还是位青年人,身体十分魁梧强壮,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来自东部的一个乡村,他在那儿结了婚,妻子是位时髦的年轻姑娘,值得他全身心地去好好爱护,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分享各种各样的危险,共渡着贫穷的日子。没有关于她芳名的记载,对她温柔可人的性情和容貌身材也没留下任何描述,让遐想者尽情遐想吧,但上帝却在阻止这种遐想,我是多么伤感失落啊!在他日复一日的独身生活中,对他们爱情和幸福生活的回忆,该是他丰富的精神支柱吧。但是这种好似来自天堂般的回忆,是否倒成了他冒险勇气的精神枷锁呢?

某一天,麦罗克从森林中很远的地方打猎回到家中,发现他妻子正发着高烧,神志有点不清了。几英里内找不到一个医生,既没有一个邻居,也没有条件离开这儿去寻求帮助。他因此担当起护士的职责,期待她早日康复,但到了第三天的深夜,她变得不省人事,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没有一点复活的迹象。

从我们听说的有关他的秉性中,我们可以大胆地对我爷爷粗略讲叙的情形,作出更细致的剖析。当确信妻子已经病故后,麦罗克强烈地意识到应该为亡妻准备葬礼了。为了履行这神圣的职责,他变得异常焦躁不安,却又不知所措。平常对他来说十分简单的动作,现在做起来却一再失误,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惊奇,就像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到处游荡,已完全失却了常态。他尽管十分震惊,但没掉下一滴眼泪——震惊中自觉羞愧,面对死者却不哭泣,确实显得十分冷酷。“到了明天,”他大声说道。“我非得自己做口棺材,再挖好一个墓穴,从今以后,我会十分想念她的,我再也看不到活生生的她了,现在——她先走一步了,当然,没有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没什么关系。事情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糟糕。”

他站在遗体旁,边上闪着暗淡的火苗,他将她的头发整理好,又简单地给她梳洗打扮了一下,他的动作十分僵硬,好像已经魂不附体了。他从仅存的意识中,确信自己做得很对——他应该使她与生前没什么两样,这样一切就无憾了。他从没有经历过悲伤的场面,他对悲伤的容纳能力因从未利用而一点也没有增大,他的心胸既不能容纳这一切,他的想像力也无从正确地触及这一切。他不知道他受了如此重重的一击,这些知识来迟了一步,但决不会再弃他而去了。悲伤是一位具有强烈感染力的艺术家,它用各种各样的乐器为亡灵弹奏着挽歌,那些最猛烈的、尖锐刺耳的音符,被悲伤从最深处唤醒,低沉的、肃杀的和弦在心跳般悸动,如同遥远的鼓声,缓慢敲击着。他整个身心都在颤栗着,知觉开始变得迟钝麻木。妻子的突然病故,就像一支利箭,射向了他热爱的生活,他的所有感觉都剧疼难忍,或者像遭到棍棒的狠命一击,顿时昏死过去,毫无知觉。我们能够想象得到麦罗克正处于上述的状态之中,没有比这种想象更值得确信的了,因为他刚对遗体履行完虔诚的整容手续,整个身躯就瘫进桌边的椅子里,他妻子的遗体就搁置在这张桌子上,他的脸在深深的黑影中显得无比苍白,然后他将手臂搁在桌边,将脸埋在上面,欲哭无泪,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就在这一刻,通过打开的窗子,传来长长的一声悲鸣,就像在遥远漆黑的森林中迷路的孩子的啼哭声?但他一动没动。这异乎寻常的啼哭声又传过来,显得更近了,他似乎没有听到。或许,这啼哭声来自于一只野兽,或许它只是一个梦,因为麦罗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