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心无挂碍……

  心无挂碍……

  不知来向的低浅吟唱,从无垠的黑暗里漫过,留下一片从未感受过的宁静与舒缓。

  身体很轻,轻过一片羽毛,在虚无缥缈的空间里飘来荡去,总也着不了地。

  每个人死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感觉么?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没有痛觉,没有思想,很是轻松。

  就只有残存在脑子里的那段似乐非乐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她还有挂碍吗?!

  应该没有了吧,自己连性命都不要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皱成一团,无法做到跟自己的身体一样的轻松呢?

  原来,一死万事休,根本就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话。

  自己的“挂碍”,太多了,连死亡也消减不了……

  世间放得下丢得开的潇洒人物太少,所以,无怪天下有如此多的鬼魂了。

  这个道理她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现在才完全理解了,且是切身体会。

  罢了罢了,纵是了解了,体会了,也无用了。

  总之,冥界马上就会增添一个一生与鬼为敌的新鬼。

  多讽刺的一桩事情。

  冥界,会是个什么样子?

  刀山游锅?

  鬼哭狼嚎?

  暗黑不见天日?

  无法想象。

  “呵呵,睡得差不多了,该醒了吧。”

  谁?

  又是谁附在自己的耳畔低语,声音腔调,熟悉之至。

  一种奇怪的感觉,虫子一样,从脸颊爬到鼻子,来来回回,毛毛痒痒的。

  中断了很久的意识竟然渐渐聚拢回来,淘空了一样的身体也在杂乱无章的脑部运动中重新有了实在的质感。

  久违了的力量从心口窜到咽喉,又从咽喉汇集到鼻腔——

  啊秋!

  一个响亮的喷嚏。

  双眼紧闭的钟旭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使劲揉着鼻子。

  “谢天谢地,总算是醒过来了。”

  声音不再低沉,充满了欣喜。

  皱着眉头,钟旭缓缓睁开了眼——

  黛青色的夜空立即充斥了整个眼帘,一轮银盘满月,高悬其中,光采依然。

  再看,大大小小的黑色轮廓,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四周,细细一瞧,方知是那些个在夜色中不辨细节的大厦高楼。

  在冬季里不可能出现的温柔夜风,一丝又一丝地从四面八方温煦地吹过来,带着薄荷糖一般的清凉味道。

  被这样的风吹一吹,再糊涂的人,也清醒过来七八分。

  “清醒了没有啊?”一只大手从钟旭的身侧伸到了她面前,上下晃动着,“喂,老婆!”

  这一声“老婆”,不啻威力了得的炸药,把她刚刚拣回来的魂魄又轰得七零八落。

  猛一把推开眼前的手掌,钟旭就势闪到了一旁,靠在身后一块不知做什么用的水泥桩子上,警惕万分地瞪着一直坐在她身旁,笑意盈盈的司徒月波,大声吼问:“谁是你老婆?!你个混蛋怎么还在这儿?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啧啧,能骂人了,看来是没问题了。”

  柔亮的月光下,一根白色且光滑的羽毛,在司徒月波手里转动着,跟他的语气一样顽皮。

  “这里是什么地方!回答我!”他越是轻松,她越是紧张。经历过刚才由他一手造成的生死之难,对他,还怎么可能松懈得了。而且,一睁眼便看到现在这种景况,委实太怪异了,她简直找不到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