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三姓村

身后问话的正是涅子,看着披着官服的阿涂蜜施拉着只着里衣的谭家公子,一种奇妙的违和感油然而生。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嘲风,心里着实高兴。

前段时日为了让兄妹俩免遭追捕,她硬扛住了唐人暴风骤雨般的询问。她本已将此事抛之脑后,但见到嘲风的瞬间,那一幕又在脑海中掠过。达奚好话说尽,红脸白脸齐上,涅子不为所动。知而不报,崔代孟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总不能对一国使节上刑,无奈之下,唤来李寺卿,将涅子一行人逐出鸿胪寺,断了给养,并命令全城不得售卖物品给突厥使团。

在这节骨眼儿上,善于追踪的仆骨尾随了几个胡人模样的小贩,找到了隐藏在密林中的三姓村。主使与随从三人在宵禁前出了城,跨上龙鞍一路直奔三姓村。三姓村的叶护,炽俟乌齐坤热情地接纳了他们,提供了安身之地与给养,帮助他们渡过眼前的难关。

涅子很快了解到,这是一个专干“腌臜”活儿的村寨,他们负责照顾香囊城日常所用的龙,包括孵蛋、打造鞍具,甚至屠宰,等等。失去活计的家庭,则不得不把女儿送去城里的楚馆秦楼充当歌舞姬。数百年来,他们跟着唐人同迁移共进退,但近年来,由于唐人的横征暴敛,此地人心浮动,于是乐于收留这些同族。

“大巫师,大巫师阿姐!”阿涂蜜施毕恭毕敬地施礼,俏丽面庞带着几分撒娇之意,“你认识这个官爷?”

“我们的交情,岂止是认识。”嘲风笑道,理了理衣领。

“那你们是相好的!”阿涂蜜施努了努小嘴,俏脸上满是幽怨。

涅子的俏脸一红,啐道:“阿涂,别瞎说,我和谭公子有要事商议,你自个儿溜达去。”

支开了阿涂蜜施,涅子领着嘲风左拐右转,攀上崎岖的盘肠小径,踩过蕨草丛生的石板铺道,“咿呀”一声推开虚掩的木门,好一副热气腾腾的场面!

阿拔、仆骨与另一胡人正坐在地上,围成一圈,一手把肉、一手持刀,割肉而食,气氛欢快而热烈。不知名的龙肉香味浓郁,一大碗粗盐巴搁在地上,大伙用刀尖挑肉蘸着吃。

见嘲风进来,阿拔愣了一会儿,露出奇怪的神情,随即笑道:“公子,你的故事在村子里已经传开了,最开始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们和大巫师因你的事儿被驱逐,挨了好几天饿,自是心里骂你。”仆骨接话说,又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可这鸟山沟沟里,妙得很啊!时不时还有好肉吃!”

“思磨,给我们兄弟拿点儿。”仆骨踹了另一个胡人一脚,那人忽转过头来,面上涂着粗糙的彩绘,他“嘿嘿”笑着,显得非常诡异。嘲风点了点头,仔细一瞧,那人的彩绘是为了掩饰一道蜈蚣般的狰狞刀疤。那刀疤从眉角一直贯穿到耳后,下半个耳朵也随之不见,很难想象被砍了这么重的一刀,竟还能活下来。

这个唤作思磨的胡人,从木板下抽出一把短柄半圆砍刀,拉过最中间的龙头,运刀如飞,从龙头顶骨剔开,转眼间将一半龙头剔成白骨,薄纸一般的半透明肉片不断地扬起,又规则地叠成一堆。他再用刀尖一划拉,整团肉“啪”的一声落在胡饼上,思磨一卷一递,硬塞到嘲风手里。

嘲风抽动鼻翼,这气味既香又浓,引人想到那酥嫩香滑的口感,只觉透过那软糯的胡饼便有入口即化的香浓肉汁,不禁唇片翕动,暗忖:这刀功真可谓出神入化,肉还是那些肉食,可因此显得更加可口了。

涅子见状,颇有些不悦,低声道:“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崽子,又去哪儿偷来龙儿吃?”

“不是偷的,只是看它病重,实在不忍心。”仆骨嬉皮笑脸地狡辩着。

“小猫,你看出什么了吗?”不理会这些粗人,涅子突然抬头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