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画家(第3/10页)

“又发呆了。”(又犯毛病了。)“你有没有在听啊?”(装出很超然的样子。)(装成艺术家。)(明明是个废物。)焦躁的登志带着憎恨,用力瞪着面无表情的丈夫。

然而天洲依旧默默吃饭。一眼看去,他的样子就像是精神分裂症的无感症状,又像是对于外界变化毫无兴趣的自闭症患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七濑当然知道,登志也十分清楚,那是他有意识地将外界信息关在门外。

“哼,又装作听不到了。”(不高兴的时候、不爱听的话,立刻就装聋子。)“不听我说了呀。”恨恨地丢下这句,登志也放弃了,终于不再说话。

她不像七濑那样具有读心能力,当然不知道在天洲心中展开了怎样的图像,所以她把天洲的沉默理解成敌意的表现也是理所当然的。为了保全自己避免卷入外界对于自己的反感,在视觉上将外界变成抽象图形之类的做法,恐怕是登志之流无法想象的吧。这也是一项才能,七濑十分赞叹。

恐怕天洲的自我一定非常纤细、容易受伤。他绝不是登志所以为的“装成艺术家”。应该说,他是在拼命守护自己,不想失去自己作为艺术家的纯粹吧。这也算是他学会的防御手段吧,七濑想。她很同情天洲,对于独自在自己心中挖掘出此种才能的他产生了一些尊敬。

容易受伤的天洲肯定被妻子的庸俗狠狠伤害过,这是很容易想象的。白天公司里的人际关系,父亲是著名的日本画家等等带来的压力和疲惫,周围的过度期待与不理解,自私任性的夸张失望……这些给他带来的伤害,恐怕绝不是能够轻易应付的。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何时学会了那种防御手段,至少在他拥有那种特殊的能力之前,他的艺术家气质应该遭遇过无数的攻击。他将周围一切事物进行视觉抽象化的处理能力,也许是在每次受到攻击时不知不觉、自然形成的。

自己对于艺术家这一类人作了过高的评价,同时这一定也是她对自身的伤感产生的共鸣,七濑心中暗自反省。但是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出别的解释。她也常常想要阻断他人的意识,屏蔽掉蜂拥闯入自己心中的敌意。所以天洲的能力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登志又开始说话。她具有一种施虐般的性格——天洲越是沉默,她越想要伤害他。甚至连七濑的存在都顾虑不得了。

“我雇了下人,所以你要多卖点画才行。”(你要是想说这事情是你自找的我才不管,你就说说看。)(要是敢抱怨一句,看我不骂死你。)

登志有个毛病,喜欢凭空想象对方如何反驳自己的独断主张。结果,往往对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她就在自己任性的想象中兴奋起来并开始发火。而且对于她来说,天洲的沉默比反驳更让她恼火。被封锁的攻击欲在她内心肆虐,眼看已到了爆发的边缘。被人无视对登志而言乃是最大的侮辱。虽然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清晰地描述,不过硬要说的话,那大概是自己的虚荣心受到指责和蔑视一般的感觉。

在她的判断中,七濑这个第三者已经消失了。她拿筷子的手在激烈颤抖,同时带着憎恨尖叫起来:“你死人啊,不能说句话啊?!”她的眼角瞪得都要裂开了。

天洲的心中,图形在闪烁。

(危险。)(必须回应点什么。)天洲慢慢抬起头,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近似长方形”点点头。“嗯,嗯。”

“嗯什么,你嗯什么?”登志的嘴都歪了。(这么无视我,拿我当傻子,谁能忍得了!)

她把煮红薯狠狠丢进自己扭曲的嘴里。七濑再次深感钦佩——都气成这样了,竟然还能吃得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