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第4/4页)

“生活太累了,也无趣,我只是想逃避。”简简说。

“到一个世纪后就能逃避吗?那时你的学历已经不被承认,也不适应当时的社会,能过得好吗?”

“时代总是越来越好的,实在不行我到时候再接着冬眠,还可以做基延,到那时一定很便宜了。”

我和简简默默地分别了。也许,一个世纪后我们还能再相会,但我没向她承诺什么,那时的她还是她,但我已经是一个经历了一百三十多年沧桑的人了。

简简的背影消失后,我没再犹豫一刻,拿出手机登录到网银系统,立刻把那五百万元新人民币转到基延中心的账户上。虽然已近午夜,我还是很快收到了中心主任的电话,他说明天就可以开始我的基因改良操作,顺利的话一周就能完成。他还郑重地重复了中心的保密承诺(身份暴露的基延族中,已经有三人被杀)。

“你会为自己的决定庆幸的,”主任说,“因为你将得到的不只是两个多世纪的寿命,可能是永生。”

我明白这点,谁也不知道两个世纪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技术,也许,到时可以把人的意识和记忆拷贝出来,做成永远不丢失的备份,随时可以灌注到一个新的身体中;也许根本不需要身体,我们的意识在网络中像神一般游荡,通过数量无限的传感器感受着世界和宇宙,这真的是永生了。

主任接着说:“其实,有了时间就有了一切,只要时间足够,一只乱敲打字机的猴子都能打出《莎士比亚全集》,而你有的是时间。”

“我?不是我们吗?”

“我没有做基延。”

“为什么?”

对方沉默良久后说:“这世界变化太快了,太多的机会、太多的诱惑、太多的欲望、太多的危险,我觉得头晕目眩的,毕竟岁数大了。不过你放心,”他接着说出了简简那句话,“时代总是越来越好的。”

现在,我坐在自己狭小的单身公寓中写着这篇日记,这是我有生以来记的第一篇日记,以后要坚持记下去,因为我总要留下些东西。时间也会让人失去一切,我知道,长寿的并不是我,两个世纪后的我肯定是另一个陌生人了,其实仔细想想,自我的概念本来就很可疑,构成自我的身体、记忆和意识都是在不断的变化中,与简简分别之前的我,以犯罪的方式付款之前的我,与主任交谈之前的我,甚至在打出这个“甚至”之前的我,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我很释然。

但我总是要留下些东西。

窗外的夜空中,黎明前的星星在发出它们最后的寒光,与城市辉煌的灯海相比,星星如此暗淡,刚能被辨认出来,但它们是永恒的象征。就在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与我一样的新新人类上路了,不管好坏,我们将是第一批真正触摸永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