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第2/13页)

黑暗是危险的。

绝对不是!大自然在我们的眼睛之外独立存在着,丰富多变!只有透过偏见的眼镜看,它才变得如此贫乏——因为我们用宜不宜人来评断它。我们总是只看见自己,即使在闪烁的屏幕中。在我们计算机和电视上,有任何画面展示了真实的世界吗?若我们总是需要透过样板去理解任何东西——“猫”和“黄色”等,那我们的知觉还能让我们看见多样性吗?人类的大脑用这种标准来对抗变化万千,多么惊人,真是个了不起的计策,让人能理解无法理解的东西,但也付出了代价,生命都变得抽象了。最后出现一个理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数十万的女性套用十个超级模特儿的标准外形,每个家庭有 1.2 个孩子,中国人平均寿命六十三岁,平均身高 1.7 米。我们是如此迷恋标准化,以致我们忽视了,正常出自于异常,出自于差异。统计学的历史是一部误解的历史。它帮助我们进行概括,但它否认变化。它让我们疏远世界。

然而,统计也使我们彼此更接近了。

你真这么认为吗?

我们设法寻找一个和 Yrr 沟通的方法,不是吗?难道不是还取得了成功吗?我们有数学作为我们的共同点。

小心!这完全是两回事。在毕达哥拉斯定律中没有变异这回事儿。光速总是不变。在特定的环境中,数学公式就是正确、有效的。数学并不基于价值。数学公式不是什么住在洞穴或树上,那不是你可以抚摸的东西,也不会在受威胁时向你龇牙咧嘴。当然,我们可以透过数学和 Yrr 沟通,可我们因此就更了解对方了吗?数学使人们彼此更接近了吗?我们根据文化的演进来决定如何为这世界贴上标签,每个文化圈对世界都有不同的看法。因纽特人没有统称雪的字,只有数百个字描述不同种类的雪。新几内亚岛上的达尼人没有表示各种颜色的词汇。

你能看到什么?

韦弗盯着黑暗瞧。潜水艇继续平静地往下潜,角度 60 度,时速 12 节。她离海面已有 1500 米。深飞很安静,连机壳都没发出叽嘎声。米克·鲁宾躺在隔壁分离舱里。她尽量不去想他。带着一个死人穿越黑暗,感觉真奇怪。

一位死去的使者,背负着大家的所有希望。

突然,一道闪光。

Yrr?

不。是乌贼。她闯入了一大片乌贼群。那一瞬间,她像是置身海里的拉斯维加斯。在深海永恒的黑夜里,无论是花哨的衣服或恶俗的舞蹈都吸引不了异性,所以单身汉尽情展示身上的光。它们的发光器是小小的透明囊袋,开开合合,露出里头的发光细胞,让乌贼发出闪烁的暴雨,一场无声的深海喧闹。但它们不是为了向韦弗的潜水艇献殷勤。发出闪光的用意是吓唬。滚开,它们说道,发现恐吓无效时,便打开全部囊袋,围住潜水艇,发出闪烁的光。在这群乌贼中间有些较小的生物,浅色,有红色或蓝色的核,那是水母。

然后有什么东西加入了,韦弗看不到它,是她的声呐告诉她这件事。一大团浓密的东西。一开始她认为那一定是群什么东西,但 Yrr 会发光,而这东西就跟周围的海洋一样黑。那是长形的东西,一端笨重,渐渐收向另一端,愈来愈细。韦弗直直朝它前进。她将深飞升高一点,从那东西上方滑过,此时她突然醒悟那可能是什么东西。

鲸鱼必须喝水才能活下去。它们活在水中,所以,虽然那听来实在很荒谬,但鲸鱼确实有可能脱水,那概率就跟人类从船上跌落一样大。水母几乎完全由水组成,也就是淡水,乌贼也是如此,也提供了维持生命的液体,因此抹香鲸潜下来捕食乌贼和水母。它垂直下沉,沉到 1000 米、2000 米,有时甚至到 3000 米的深度,在那里待上一个多小时,再返回水面十分钟,呼吸一下空气,然后再次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