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 14 日(第4/6页)

他的父亲曾经提过,以前秘鲁内陆有一个沙漠。如今,我们却有两个沙漠。第二个沙漠就是家门前的海洋。我们竟成了害怕降雨的沙漠民族。

他还是离海岸太近。

乌卡南继续用力划时,又再度拾回信心。他一下子兴奋起来,想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驰骋他的小马,朝目标前进,那儿有成千上万闪亮的银色背鳍在水面下穿梭,那儿可以看见座头鲸喷气,金枪鱼跳跃。每划一桨,船就带他离渔村腐败的气息更远一些。乌卡南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划动着,等到他再度停下往陆地方向看,整个渔村只是骰子那么丁点大的剪影,周围布满了白点——阳光下,渔村被新时代的霉菌,那些度假旅馆重重包围。

乌卡南忽然感到害怕。他以前从来不敢驾着卡巴列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搭乘大船和蹲在这狭窄的草船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在晨雾中很难判断距离,但他离万查科至少 12 公里远了。

他形单影只。

他向圣佩德罗祈求,祈求祂保佑自己平平安安,满载而归。接着,他深深吸了一口含有盐味的清晨空气。他拿出了卡卡,让它不疾不徐地沉进水里。那带着鱼钩的渔网渐渐消失在朦胧天色里,直到剩下红色浮标在小船旁漂动着。

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天气这么好。更何况,乌卡南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附近海床布满一种由火山岩浆凝结而成的崎岖小山,山顶几乎可高达水面。海葵、贝类及小虾栖息在这些岩石上。许多小型鱼类也在岩缝及洞穴里生活。其他大型鱼类如鲔鱼、鲣鱼及金枪鱼会为了猎捕小鱼而在这一带出没。但对拖网渔船来说,在此捕鱼有触礁的危险,且渔获量恐怕也没办法令人满意。

但对一个勇敢的卡巴列柁骑士而言,这里的渔获绰绰有余。

这天以来,乌卡南第一次露出笑脸。他上下晃动着。这里的浪比近海的高了些,但在小草船上还算舒适。他伸了个懒腰,对着已经跳出山头、金黄耀眼的太阳眨了眨眼。接着,他又抓起船桨划了几下,在海流中控制住他的卡巴列柁。他蹲下来,打算在接下来几小时中观察不远处在水面上跳动的浮标。

不到一小时就捕到三条肥美的鲣鱼。他把它们搁在船上的置物堆里。

乌卡南情绪高昂。这比过去四星期以来的收获还要好。他现在基本上就可以打道回府,但是既然都来了,再多留一会儿也无妨。这一天的开始是如此美好,可能结尾会更好。

更何况世界上没有人的时间比他更多。

他从容地沿着岩石划,把卡卡的线放得更长,然后看着浮标漂得愈来愈远。他不时注意水色较浅的地方,那便是礁石的高处。和它们保持安全距离极为重要,这样才不会钩坏渔网。他打了几个哈欠。

他可以感觉到绳索有轻微的拉扯。接着浮标被波浪的锯齿吞噬。瞬间它们又突然出现,狠狠地被向上抛去,狂野地来回跳动了几秒钟之后,再度被拖下水。

乌卡南抓住绳索。这条绳索很坚韧,他抓得手都快破皮了。他诅咒着。下一秒他的卡巴列柁已经倒向一边。乌卡南松一下手,以保持平衡。在水深处隐约可见浮标的红色踪影。绳索被向下笔直地拉着,像是上了箭的弓弦一样,把这艘小芦苇船的船尾慢慢往下拉。

天杀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有什么又大又重的东西进了网里。可能是条金枪鱼吧。但是金枪鱼的速度很快,照理会把小船拖着跑。不管渔网里的东西是什么,它显然很想向下冲。

乌卡南急忙把绳索抓回,船身也因此剧烈摇晃起来。他被往前抛入海里。当他沉入水里时,水跑进他的肺部。冒出水面后,他又是咳嗽又是吐水,然后看着进水大半的卡巴列柁。尖形的船首垂直向天。船尾置物处的鲣鱼也滑回了海里。眼巴巴看着鱼溜走,他心中充满气愤与无奈。它们消失了。他没办法跟着潜水追回,因为眼前要做的是抢救卡巴列柁,也就是拯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