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3页)

一部简陋但巧妙的机器,像朵金属和塑料嫁接成的莲花。

副手演示着它的运作原理。正常状态下漂浮于海面,在水下伸出一根LED发光软管,随着波浪轻轻摆动,吸引鱼类靠近,当有生命物体进入感应范围内时,感应器启动类似捕鼠夹的装置擒住猎物,避免垃圾等漂浮物触发机关,被擒鱼类随着重力翻转到水面莲花中心,发送可定位信号,等待渔人收获。

完美的模拟器。陈开宗赞叹着,想起在下陇村看见的那只义体断手。

“伙计们,打醒精神,那玩意儿一定就在附近!”陈开宗一个唿哨发出指示,所有人都匆忙回到位置。

“陈先生,恕我多嘴,从加利福尼亚西岸一路到这里,你们到底在找些什么?”船长脸上写满好奇。

“你会看见的,威廉,而且我先提醒你,到时别激动过了头。”

硅屿之后,陈开宗辞去惠睿工作,四处游历,疲惫后回到波士顿,为一些小的网络媒体撰写时评。这是一个不需要历史学家的时代,社交网络、流媒体和即时计算的历史数据服务可以提供更加深入、易懂且量化的分析报告。从某种意义上讲,历史已经结束了,作为一种带有不确定性的可供叙事的技艺已经永远消失了。陈开宗甚至萌发写信给母校校长办公室建议取消历史这门学科的冲动。

他以平静口吻向父母讲述了硅屿上发生的故事,当然,仅限于允许被讲述的部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拥抱了父亲,父亲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陈开宗自认为内心的某种冲动已经消失。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现在他明白,这种想法不过是个幻觉,世界从来没有停止过改变,却也从来不会为了谁而改变。

他还记得向陈氏族长告别时,老者给他的临别赠言。

人总自以为是弄潮儿,到头来不过是随波逐流。

直到他接到来自香港的陌生通话请求。

对方自称何赵淑怡,款冬环保组织的项目负责人,她对陈开宗的背景深表兴趣,尤其提到在硅屿惠睿项目中的相关经历。她乐意提供一个不同寻常的工作机会。

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她说。

陈开宗在电话这边轻轻摇头,露出苦涩微笑。

每年有数以亿吨计的垃圾从全世界的沿海城市未经处理排入海洋,这些不可降解的垃圾顺着洋流作环球旅行,在旅途中互相吸引、融合、发生作用,甚至自组织生长成巨大的岛屿,成为航线上的隐患。款冬一直在密切追踪这些垃圾岛的动态,他们通过RFID技术,建立了全球主要垃圾岛的漂流路线图,免费提供给航运公司作为参考,有备无患。

但终究还是得有人为此买单。那个干练的亚裔女子笑笑说,我们在追捕几条大鱼,有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比如垃圾岛上空难以置信的闪电频次。我们需要你,也许那里的人也需要你。

那上面有人?陈开宗记得自己的第一反应。

我们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里不是火星。

陈开宗又回到了海上,那种无休止的摇晃令人作呕,却又有别样的成瘾依赖。那些垃圾岛并非一味随波逐流,它们利用洋流效应玩出复杂花样,似乎洞悉了款冬的意图,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只有疲于奔命,从总部传来的指令朝令夕改,似乎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高层的无限猜想,乃至将逻辑链条推演至不可思议的境地。

陈开宗时常躺在甲板上仰望星空,随着波浪温柔起伏沉入梦乡,每当濒临梦与醒的边界,便会有奇妙幻觉侵入他的右眼,仿佛有巨大瞳孔从宇宙中惊鸿一瞥,目光清澈,浸透他的整副灵肉,带他飞升至另一层极乐世界。就像是小米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