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Furious Storm狂怒风暴(第4/28页)

他趔趄走近岗哨,警卫伸手阻止他继续前进,陈开宗举起电子卡,靠近警卫手中机器,一声脆响,警卫狐疑地比对照片,他的湿透发绺贴在额前,故作镇定拨开,露出光洁脸孔。警卫挥挥手示意放行,陈开宗长出一口气,他知道若是自己反向而行,定然没有这么轻易蒙混过关,进入镇区。

夜风刺骨,毫不留情地穿透雨衣带走热量。陈开宗在泥泞小道上艰难行走,雨水积聚成深浅不一的洼地,如不规则的镜面折射微弱光亮,指引他的方向。他忆起模糊的童年往事,台风袭击硅屿有如家常便饭,镇区地势导致内涝严重,于是年幼的陈开宗便会坐在木桶中,以手为桨,在浑浊肮脏的黄泥水中与邻家小孩打一天水仗。这或许是他关于硅屿所剩无几的快乐记忆。

就像一个节日,台风每年都来,甚至慷慨不止一次。农民们渐渐放弃了与天地斗,荒废了田地,改行从商、从渔、从垃圾回收。人们说这是进步,陈开宗表示怀疑。

陈开宗借着远处的亮光摸进工棚区,这里有数百间外观同样粗糙简陋的棚屋,他不知该从何下手。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像从前一样,从门口走进去,直截了当地找小米,可现在是特殊时期,那些煽风点火的传单撒遍硅屿的大街小巷,如果轻率地暴露自己的硅屿人身份,下场恐怕不会太妙。

小米当下的态度又是另一个不确定因素。

他要找到小米,说服她跟着自己离开硅屿,飞越数千公里宽的太平洋,然后让一群美国专家打开脑壳,排除里面的定时炸弹。这听起来比本地的传说更加离奇。她会相信他吗?

更大的问题是,她还需要陈开宗的拯救吗?

或许因为大雨的缘故,所有的芯片狗都被关进屋里,雨水和风也让它们的嗅觉失灵。陈开宗庆幸自己不用像老板斯科特一样徒手制伏恶犬,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一间棚屋,从窗口边缘探头窥视。

一名陌生垃圾男子半裸着躺在床上,头上的增强现实眼镜闪烁蓝光。

陈开宗俯下身,像条搁浅的鲸鱼般笨拙挪向下一间棚屋。这回是两个女子,身上佩满由废旧电子零件拼嵌成的繁复饰品,正随着增强现实眼镜同步闪光。他再次离开,在接下来的数间棚屋中目睹类似情形,陈开宗开始意识到这并非出于偶然。

他找到由两间紧挨棚屋中间穿过的狭长缝隙,雨水浸泡着垃圾发出令人窒息的霉臭味,墙壁是铁锈混合苔藓的颜色,胡乱涂鸦着抽象的男女生殖器图案,一切都变得黏湿污秽。陈开宗强忍呼吸,小心翼翼地从两扇几乎无法同时开启的窗户下沿探出脑袋,如他所料,两间棚屋中都躺着佩戴增强现实眼镜的垃圾人,甚至,连蓝色闪光的节奏都如此同步,仿佛是一场无声静止的音乐会。

陈开宗没法不去回想小米过油火时的诡异情形。

不仅是光,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似乎也高度同步,时而紧张,时而惊叹,时而微笑,像有无数根隐形的丝线由某只大手指尖散开,伸入这污秽之地上的每一间棚屋,牵动着每一个垃圾人的表情肌。在陈开宗的经验中,只有高度移情的原教旨主义宗教仪式才能达到如此效果。仿佛一股湿冷之气吹入他的脖颈,陈开宗忽然间整个后背像过了电般,所有的汗毛齐根竖起。

“谁?”他分明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叱问。

他转过身正想解释,但脚底湿滑,陈开宗连滚带爬地跌入一洼泥水中,土腥味灌满他的口鼻,浑身湿透。陈开宗恶心地呛了几下,吐出嘴里的泥沙,还没等他站起身,一阵寒意已经逼近喉咙。

那是一把鱼骨状的利刃,在风雨中发出磷光,而刀的鞘部,竟没入那条小臂的大理石状肌肉中。持刀人背着光,面部一片黑暗,只听见雨点敲打在身上发出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