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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的吗?其实只是拖延骗小孩的话吧?”

“不。”Eurydicedie摇摇头,“不是。他说的都是真的。当然,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是台湾东北角一家滨海的小店。”Eurydice继续述说,“店名叫‘Remembrances’。坐落在灰扑扑的小镇公路旁,装潢得却十分有品位。连着店面还设置了一间透明的玻璃屋,一间温室花房……

“店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台湾人。说是家小店,卖的究竟是什么还真是一点也不明确。像一般的咖啡店一样供应简餐、下午茶、咖啡饮品与一些轻食点心。也兼卖些花草盆栽和小手工艺品。甚至还有五六个小小的民宿房间。当然,最奇怪的是,它甚至出租‘回忆的空间’给客人……

“一整面玻璃墙。就在玻璃屋花房一侧。面海的墙,自底至顶,都是由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砖寄物柜拼组而成。”Eurydice陷入了深沉的回忆,“柜门尚是巨型车轮贝扇形大壳的镶嵌加工品,设计得非常别致。但用的却是最古老的,古典时代的金属钥匙和一般的机械锁——

“店主说,那是个专属于回忆的私人空间;当初之所以设计这样的寄物柜,并用超乎想象的便宜价格出租给客人,都只是为了他自己的一个概念,一个梦想。

“他说,有些回忆的性质是,如果无法抛去,那么被回忆所包围禁锢的人,确实就无法继续如常生活了。但人不就是由一件又一件的回忆构成的吗?尤其是,那些深刻的,阴暗的,实实在在影响了人的回忆啊。如果所有的回忆都不见了,如果没有回忆所能存留的空间,那么人本身,又算是什么呢?

“但话说回来,如果无法将那些回忆抛去,却又实在无法继续好好生活下去了。该怎么办呢?

“唯一的方法,无非是找个地方,把回忆摆在一边暂时收藏起来了。”黑暗中,Eurydice的声音纯净而幽远,“店主还说,有许多人向他租用了回忆的寄物柜,领走了钥匙之后,每几个月、每年,或每两三年,会定期或不定期回来打开寄物柜,就在店里翻翻看看里头的东西,而后再将它们放回去。当然,也有些人把自己的回忆放进了寄物柜里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店主说,每个人对待回忆的方式不同;但总而言之,这些玻璃寄物柜,就是为了那些无法抛却的回忆、无法抛却的时间而永久设置的。只要他还在,只要温室花房还在,只要海与海的浪涛声还在;那些玻璃寄物柜,那些贝壳中的回忆,就会被永远留置在那里……”

Eurydice暂时沉默了下来。他们正穿过一条寂静的青石小巷。这是主街上那些茶楼酒肆的后巷;小城中阴影晦暗的,背过身去的另一面。门缝里隐约可听见锅勺杯盘之撞击。人声。凌乱的乐音。小门推开,少女提着一小桶水泼洒在路面上。前方院落无人,一匹接着一匹,五颜六色的蜡染布巾晾满了整块空地。路灯昏黄,多彩的布巾在风中一掀一掀地拂动着,像幽魂,又像是某种迟疑的心绪。

“……我记得那次旅行。我记得那次造访。”Eurydice继续述说,光影在她脸上刻印出无数流动的,明暗纵横的线条,“在我17岁离家前不久,在某个短程旅次里,父亲突然带我拜访了那家小店。那间滨海的‘Remembrances’。事后回想起来,或许那是父亲为我预备好的、我长期离家前的仪式吧。

“我们到了‘Remembrances’,穿过温暖的花房,穿过那一整片蓊郁的美丽花草,穿过某些会发出声音的植物品种,穿过那些聒噪的啁啾鸣叫,来到那堵玻璃砖墙前……远处可以看见湿冷的海。规律的浪潮声与透明的光线在空间中来回移行。像一个巨大梦境的一部分。父亲拿出钥匙,打开了贝壳柜门,搬出了一个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