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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飘飞过街道边缘那扇模糊的气窗上方。

此时有个士兵发现了我。他指着我大声斥骂。我感到恐惧,用力挣扎,摆动手脚想降落回地面,却无法控制自己愈飘愈远的身躯。人们议论纷纷;士兵们似乎正打算将我击落,举起枪对准了我。

这时我突然领悟到,即使我能够回到那地下斗室中,我也无法叫醒K。我或可唤醒在那另一个人生中沉睡的我自己,但K却是叫不醒的;因为K也像此刻的我一样,正陷落在他的另一个人生之中。

我醒了过来。梦境结束。

自我分析:

与K交往也已有一段时日了。我们相处没有问题,仍旧甜蜜。但编号006的梦却是一个忧虑的梦。

K的相貌并不是K。这表示我对于K的真实面貌有所疑虑。所谓“真实面貌”不见得是指K的身份;也可能指的是K的个性、习惯、人格等等。又或者我渴望获知K内里的,那些只属于他、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我可能十分渴望认识那个“真实的K”。我期待他对我毫无保留,并因此而焦虑。

生日那天,K做了蛋糕给我。蛋糕上有个奶油画成的漫画人偶。大头小身的可爱造型。那其实就是我。K说那是他向蛋糕店定做了“空白”的蛋糕,而后用附送的奶油、巧克力酱、薄荷酱等材料自己画的。我告诉K他其实画得不怎么像我(我想损他);K难得露出羞赧的笑容说,他原本画画就不太行,他可是练了很久。后来我们开玩笑地拿巧克力酱给蛋糕上的我画上胡子、围上围巾(我比他会画);而后,当然,开心地把蛋糕吃了。

隔天晚上我便做了这个梦。我想,我与K关于蛋糕上“我的相貌”的讨论也可能是导致梦境中出现与“相貌”有关的内容的因素吧。

梦境中,地下斗室的气氛十分安详静谧。或许那便是我所期盼的爱情样貌。然而斗室外残忍而惨烈的战争却暗示了外在环境的艰难。我认为那些荷枪的士兵、封锁线、强制迁移重置(Relocation)的意象可能代表着某种“自我审查”。我想了想,事实上,外在环境或许不友善,然而我更该惧怕的是我自己。与K在一起的日子以来,尽管大致上K似乎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但我似乎无法全然放心。我总是怀疑他那些看来充满爱意的举动其实并不完全符合他真正的心意,或者,他的心意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么多。我为此焦虑,而这样的怀疑与焦躁,或许就是一种对我们之间的感情的“自我审查”……

飞行或坠落的意象可能与死亡有关。然而那象征什么人或事物之死?那是种什么样的死亡?目前我无法解读。或许那暗示着,尽管我能够在空中飘飞,但依旧无法全然脱逃于所有人皆无从幸免的死亡之外?那是对我与K的情感的悲观预示吗?

“飘飞中的我”与“斗室中与K同寝的我”处于不同人生。那可能暗示着“我想望中的爱情”与“现实中的爱情样态”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它们各自存在于不同接口,难以相遇。

梦境中,被我遗忘在地下斗室中的一双手套或许可作性方面的解读。一个古典精神分析的说法是,手套可能是女性性器的象征。或许手套的出现明示了我对爱情的担忧可能造成性的困扰?

当然另一个可能是,在此,语言机制依旧主导了意象的发生。毕竟glove与love仅有一个字母之差。雅克·拉康的话:“征候是陷溺于身体中的语词”——潜意识可能受语言影响而借此编排梦境内容。但无论是将手套解读为性之象征,抑或将glove与love作联结,总之,应当还是我个人对情感的忧虑根本上主导了整个梦境。

在飘浮中的我被发现之后,士兵的举动(斥责我,意图将我击落)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我的感觉是,在那情境中,周遭人群的态度与士兵其实是颇为接近的——士兵们无法容忍脱序;然而周遭同为受害者(被屠杀者? )的人们也同样无法容忍我异于常人的飘飞。他们的指指点点充满了敌意与不信任。士兵手上指着我的枪同样可以解读为男性性器;但我想另一种解释应该更合适些,因为面对枪口,我直觉想到的是另一段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