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6页)

然后就到了夏天,距离我们刚到这里已经过了一年。一批新的学生乘着小巴车到来,跟我们当时很像,然而没有一个人是来自黑尔舍姆。从某方面来说,这令人欣慰:我想大家都有点担心,新来一批黑尔舍姆的学生会让问题更复杂。但至少对我而言,没有黑尔舍姆的学生这一现象只是增添了我的感受,觉得黑尔舍姆已经成了远远的过往,那些从前将我们这些老朋友紧紧系在一起的纽带也变得松散。不仅仅是因为汉娜等人都在谈论要学习爱丽丝的榜样开始培训;其他人,比如劳拉,交了个不是黑尔舍姆的男朋友,现在我们都快忘了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还有就是露丝总是假装忘记黑尔舍姆的往事。诚然,基本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还是让我越来越恼火她。比如有一次,我、露丝和几个老生一起围坐在厨房的大桌子旁,吃了一顿漫长的早餐,然后一个老生开始说起深夜吃奶酪总是会害得人睡不好,我转头对露丝说了句什么,大意是:“你记不记得杰拉尔丁小姐也总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我只是随口打个岔,露丝需要的回应无非是笑一笑,或是点个头即可。然而她却满脸茫然地盯着我,好像她完全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一样。我只好对老生们解释说:“是我们的一个导师,”这时露丝才皱着眉头点点头,仿佛她这一刻才记起来。

那次我放过了她。但还有一次我就没有,就是那天傍晚,我俩一起坐在废弃的公交站亭里。那时我生气了,因为当着老生装模作样是一回事,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在严肃谈话的中间再来这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一时偏开了话题,说起在黑尔舍姆,去池塘要抄近路穿过种大黄的那块田,其实是禁止入内的。当她摆出一副困惑脸的时候,我放弃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观点,冲口说道:“露丝,你不可能忘记的。别跟我来这套。”

也许如果我没有这样直接斥责她——也许如果我编个段子嘲她一句然后继续讲——她就会发现这事有多荒唐,一笑置之。但是因为我冲她发了火,露丝怒视着我说:

“这到底有什么重要?那片大黄田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你说到哪儿继续就是了。”

天色渐晚,夏日夕照正在消退,那老旧的汽车站经过了最近的暴风雨,透着潮湿和霉气。因此我没有兴致深究这到底有何重要。虽然我放下这话题,继续讨论我们之前的内容,但气氛已经变得冰冷,无法帮助我们解决手头的难题。

然而要想解释我们那天傍晚所谈的内容,我还需要再往前回溯一点。实际上,我得回溯好几个礼拜,回到那年夏天早一些的时候。我跟其中一个老生有了一段情,那男孩名叫莱尼,坦白讲,那主要是性的吸引。但是后来,他突然选择开始培训,然后就离开了。这让我有点不安,露丝处理得非常好,她小心照看着我,又当心不显得大惊小怪,如果我看起来不高兴,她总会帮我打起精神。她还总是帮我些小忙,比如给我做三明治,或是替我做卫生值日等。

后来,大约在莱尼离开两个星期之后的一天午夜,我们两人一起坐在我的阁楼房间里,捧着热茶聊天,露丝说的关于莱尼的段子逗得我哈哈大笑。他人其实不坏,但是我一旦开始跟露丝讲那些关于他的私密小事,就好像跟他有关的一切都滑稽可笑起来,于是我们就哈哈大笑不已。后来不知怎的露丝就伸出一个手指,挨个捋我沿着护壁板排开的一小排磁带。她一边笑着一边漫不经心地一盒盒捋过来,但是后来我突然心生怀疑,认为这可能并非偶然;也许她几天之前就发现了那盒磁带,可能还仔细检查以确定无误,而后耐心等待恰当的时机“发现”它。几年之后,我委婉试探着问露丝,可她似乎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因此可能是我错了。总之当时就是那样,每当我说出关于可怜的莱尼一丁点的小事,我们两人就哈哈大笑,笑个不停,突然之间就像有个插头被冷不丁拔下来一样。露丝侧躺在我的地毯上,在幽暗的灯光里侧眼观看那些磁带的盒脊,不知怎的朱迪·布里奇沃特的那盒就到了她的手里。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