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第六章(第4/7页)

「茅舍」里烟雾弥漫,丽娜必须用浅短的呼吸方式才不至于窒息。她走向吧台时觉得眼睛发热。二十年来这个地方改变的并不多。地板走起来仍因啤酒残液而黏脚,每一步也因踩到花生壳而嘎吱作响。左侧的小包厢里能找到的DNA素材,八成比联邦调查局匡堤科总部的实验室资料库还要多。右侧是一条很长的吧台,材料是实心松木,上面装了几个五十加仑装的大酒桶。远端的墙边是个舞台,男士盥洗室与女士盥洗室各占一边。酒吧的中央区被汉克称之为「舞池」。在大部分的夜里,这一区总是塞爆形形色色的男女因酗酒而摇臀浪舞。人称「茅舍」是一家「二三〇」酒吧,意思是说凌晨两点三十分待在这儿的人们看起来都很优。

到处都不见汉克的人影,不过丽娜知道,在「业余舞者之夜」他不会跑太远的。每逢隔周的星期一,「茅舍」的老主顾都会被找来站上舞台,当着镇上其他人的面丢人现眼一番。丽娜想到这里就全身颤抖。由于雷斯的存在,使得哈斯戴尔看起来像个熙来攘往的大都会。要不是有这座轮胎工厂,酒吧里头的男人多半老早就离乡背井了。结果男人没走,他们满足于现状,就这样喝酒喝到一命呜呼,欺骗自己一辈子都快乐得不得了。

丽娜往她能找到的第一张空凳子一屁股坐下去。自动点唱机正在播放的乡村歌曲有蹦蹦蹦连续弹奏的贝斯声。她的手肘倚在吧台上,两只手掌圈成杯状紧贴在耳朵上,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声。

她觉得手臂被碰了一下,抬头一瞧刚好看到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朝她身旁坐下来。从他发线下面一吋的位置到颈部之间的脸庞全晒黑了,显然这个家伙是戴着一顶棒球帽在户外干活的。他那拘泥呆板的衬衫浆得笔挺,紧绷的袖口露出骨架粗大的腕关节。自动点唱机的乐音突然停了下来,丽娜咬动着下颚,试图让自己的耳朵发出啪的一声,这样才不会有仿佛待在隧道里头的感觉。

她旁边那位男士又碰了一下她的手臂,笑笑地跟她说:「嗨,小姐。」

丽娜转着眼珠子,目光和酒保对上了。「给我加冰块的杰克丹尼尔。」她点了一杯威士忌。

「算偶的。」旁边那个男的一边说,一边将一张十元纸钞用力放在桌上。他的发音含糊不清,咬字连成一串宛若一列支离破碎的火车。想把自己灌醉的丽娜,发现这个家伙比自己醉得更加离谱。

男的对她露出懒洋洋的笑容。「我说啊,甜心,我好想跟你坦诚相见啊。」

她倾身靠向他,在对方耳边说:「要是被我逮到你这么做的话,我会用我的车钥匙切掉你的蛋蛋。」

他张嘴正要回应,却什么都还没说就被人从高脚凳上拉下来。原来是汉克站在旁边,一把扯住那家伙的衣领,然后将对方推回人群中。他摆出一张臭脸盯着丽娜看:她可以想象自己的脸色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丽娜对她的舅舅一向没好感。她不像西碧儿那样会与人为善。事实上,有时候丽娜会开车送西碧儿去雷斯访友,丽娜宁可大半时间都待在车内,或是坐在门廊的阶梯上,手中把玩着钥匙,随时等着西碧儿步出正门就立刻上车走人。

尽管汉克·诺顿在二十郎当及三十而立的黄金岁月中,都沉迷于往手臂的血管注射安非他命,但他并非笨蛋一个。丽娜会在半夜现身汉克这家出名的夜店,这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

音乐声又开始大鸣大放,他们俩仍旧四目相交。墙壁因乐音而摇晃,吧台前的高脚凳也随之振动。她先看到汉克的嘴巴在动,然后才听见他问的是:「西碧儿人呢?」

汉克的办公室就窝在酒吧后面,那是一间有锡皮屋顶的木头小隔间,与其说它是个办事处,倒不如说是附属库房。有颗灯泡悬挂在一条磨损的电线上,八成是公共事业振兴署的人来牵的。啤酒海报和饮料广告看板被拿来充当壁纸。装满瓶子的白色纸板箱堆在后墙边,但留了一个十尺见方的空间摆放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分占两侧。桌椅附近又堆了塞满收据的盒子,那些收据是汉克经营酒吧多年来累积所得。这间破烂的小木屋后面有条溪河流过,使得空气中一直有股霉味和湿气。丽娜猜测,汉克喜欢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工作,这里比较像是律师待的环境,汉克却想在此度过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