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5:总管(第5/6页)

“我的确是副本,约翰。但不是完美的副本。”她语气夸张,然而她已经作出让步,或者说他感觉她已经让步,“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假如跟她面对面遇上,你知道我会说什么吗?”

“什么?”

“我会告诉她,‘你他妈的犯了太多错。你犯了那么多错,但我还是爱你。你是一团乱麻,也是一种启示,然而我不可能成为你。我只能靠自己解决问题。’根据我对她的了解,估计她会奇怪地看着我,然后从我身上采样。”

他发出一阵狂笑,一只手拍打着膝盖。“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她一定会这么干。”他坐到地上,而她却依旧僵硬地站立着,仿佛岗哨,“在这里,我没有足够的技能。我他妈的彻底懵了。就算去灯塔也一样。”

“他妈的彻底懵了。”她微笑着说。

“很奇怪,不是吗?一个奇怪的地方。”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他变得更加健谈。突然间,他平静下来,这是他到达此地之后最为平静的时刻。过去所有的失败似乎都在另一条边界后面,显得模糊不清。

她仔细打量着他。

“我们应该继续前进,”她说,“不过你可以继续读文件。”

她伸手拉他起来,有力的抓握比任何语言都更让他安心。

“但这他妈的是一场灾难,”他说,“我在读给你听一个蠢蛋的最后遗言和证词。”

“在这儿我们还有别的娱乐吗?”

“没错。”

总管没有告诉她维特比的怪屋,也没有说怀疑过维特比是X区域的载体。他也不曾向她描述,当边界移动时,他在南境局里那最后的绝望时刻。由于对幽灵鸟隐瞒了这些事,他更加理解母亲的谎言。她企图通过隐瞒或淡化来掩盖自己的重要决定。但凭她的智慧,一定也明白,无论动机如何,无论怎样混淆,每一处省略都留有痕迹。

“‘它是如何进行自我更新的?难道不是经由我们的行为,我们的生命?’”维特比通过总管问道。此人虽然可能已经死亡,或遭遇更可怕的命运,但他仍在总管身上继续存在。

然而她没仔细听,她的注意力又被天空中的东西吸引。他知道那肯定不是鹳鸟。这一次他有望远镜。匆忙中,他搜寻到她凝神观察的对象,然后,又屡次调整焦点,不确定是否真正看清楚了。

但他的确看清了。

深蓝色的天空高处,飘浮着类似彩带的物体,破碎褴褛,又宽又长,形态怪异。它远远地在天际漂浮移动……总管想到的是透明塑料袋,被割裂延展成许多长条……只不过它更加厚实,而且与天空紧密融合。它的质地和若隐若现的模样,让他的手一阵战栗,感觉冰冷麻木。他记起一堵不是墙壁的墙壁,一堵在触摸之下呼吸起伏的墙壁。

“趴下!”幽灵鸟一边说,一边迫使他跪倒在芦苇丛中。此刻,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光亮感——紧紧绷着,就像皮肤受到拉扯,向着那不再是天空的天空延伸。牵扯的力量如此强烈,若不是再次被幽灵鸟强压住,他或许还会站起来。他趴在那里,感激身边有她的真实存在,庆幸并非孤身一人。

那东西在空中来回穿梭,令人惊惧——飘荡舞动,时而下沉,时而升起。然后是一阵可怕的簌簌声,不仅贯穿他的耳朵,也贯穿他的全身,仿佛某种实体微粒穿透他的身体。他一动不动,一边咒骂,一边恐惧地张望。“起伏波动的线条若隐若现。”维特比的报告中有这样一句话,他先前没念出来,因为不明白其含义。他又回想起首期勘探队的录像画面。

“别动,”幽灵鸟在他耳边低语道,“别动。”她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他,试图掩盖他的存在。

他连呼吸都已停止,纹丝不动,仿佛没有生命。随着那物体在空中回转穿梭,他能听见它继续飘荡舞动,沉降升浮,如同飞舞的船帆,最后,他壮着胆子瞥了一眼,看到它被封固在半空中,短暂的片刻间,像皮肤一样紧绷,似乎脆弱易碎,缺乏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