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航的光(第4/6页)

“放心吧,索尔。”苏珊说。听见她直呼他的名字,索尔咬了咬牙。他们一开始叫他埃文斯先生,他更喜欢那一称呼。

他想象他们站在地毯上,而地毯底下有一道活板门和一间经过改造的值班室。在自控设备出现之前,这是用来存放信号灯的维修保养物资的。他如同少年一般沾沾自喜,向他们隐瞒这样一间屋子感觉就像隐藏起一部分思维,不受他们实验的影响。此外,假如这两人真的如他们自己所相信的那样富有洞察力,应该早就意识到楼梯末端突然变得窄小的原因。

他看到他们安顿下来,而且不太可能扰乱什么,便朝他俩点点头,然后离开了。走到一半,他似乎听见楼上传来碎裂声。那声音没有重复。他稍一犹豫,然后耸耸肩,继续沿着盘旋的楼梯走下去。

到了楼下,索尔忙于维护地面和整理零乱的工棚。徒步的行人经过此处,往往会诧异于有个管理员在灯塔附近活动,仿佛他是没有壳的寄居蟹,但事实上,这里有许多维护工作要做,一不留神,风暴和含盐的空气就会侵蚀一切。夏季尤其艰苦,因为有暑气和叮人的飞虫。

当他查看藏在工棚后面的小船时,那个叫葛洛莉亚的女孩悄悄溜到他身边。工棚旁有一道由泥土与碎贝壳构成的堤道,平行于海岸和一连串延伸至海中的礁石。涨潮时,海水涌进来,使得布满海葵、海星、蓝蟹、蜗牛和海参的潮水坑再次充满活力。

以她九岁的年龄——“九岁半!”——来看,她相当高大结实。虽然葛洛莉亚有时会摇摇晃晃地站在岩石上,但她年幼的头脑却鲜少动摇,索尔对此十分欣赏。作为中年人,他自己的脑袋偶尔会出点小故障。

当他检修完小船,推着独轮车将堆肥往回运时,她又出现了,壮实的身影站立在岩石之上,身穿冬季的行头——牛仔裤,带兜帽的外衣底下衬着针织衫,宽大的脚上是一双厚实的靴子。她来跟他说话。大约一年前,她开始来访,并经常与他交谈。

“你知道吗,我的祖先住在这里,”她说道,“妈妈说他们就住在这儿,灯塔的位置。”她如此年幼,嗓音却深沉平稳,有时会让他感到惊愕。

“我的祖先也是,小家伙。”索尔一边告诉她,一边将手推车里的东西卸到肥堆上。不过事实上,他母亲那边的家族基本上由一群私酒贩子和宗教狂热分子构成。他在酒吧里经常说,“他们来这儿,是为了逃避宗教自由。”

对于索尔的说法,葛洛莉亚思考了片刻,然后说:“我的祖先在先。”

“这重要吗?”他发现忘了给小船修补缝隙。

那孩子用力皱起眉头,连他的后背也能感受到她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回头张望,看到她已不在岩石间跳来跳去,而是站立于一块危耸的礁岩上,摇摇摆摆地保持着平衡,仿佛觉得这样更有意义。这景象让他胃里一阵抽搐,然而他知道,虽然每次看起来都十分危险,但她从来不会失足,而每次他提醒她注意,她都不予理会。

“我想是的,”她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想这很重要。”

“我有八分之一的印第安血统,”他说,“我也曾住在这里,一部分的我。”不管这有什么意义。没错,一名远房亲戚告诉他灯塔管理员的工作有空缺,但没人想要做这份工。

“那又怎么样。”她一边说,一边跳到另一块嶙峋的岩石上,双臂短暂地挥舞了一下,在其顶端保持平衡。出于担忧,索尔向她靠近几步。

她经常让他感到恼火,但索尔仍无法说服她。她父亲住在中部,母亲在海岸边的平房里打两份工。她母亲每周至少有一次需要驾车前往遥远的布里克斯镇,她或许觉得,她的孩子偶尔也能独立生活,尤其是有灯塔管理员帮忙照看的话。葛洛莉亚对灯塔似乎很着迷,哪怕他总是干些整理工棚、运送堆肥之类的无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