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观测师(第3/6页)

从各方面来说,哈伦都觉得这种社会病态无比,所以早就想设计一次现实变革。他不止一次想到,作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外来存在,他的出现可能会引起历史走向的差异。只要他对历史走向的扰动恰如其分地出现在某个关键点上,一种完全不同的历史可能性就会成为现实。在这种新的现实里,千百万原本只知道寻欢作乐的女人会变成真正的贤妻良母。她们完全生活在那个现实里,对现在这个现实里她们的生活方式一无所知,无法想象,梦也梦不到。

很不幸,这种行为超出了那份时空观测任务书规定的行为界限,后果无法想象。即使没有惩罚约束,随意打破任务书的约束可能会在许多方面改变现实。情况可能更糟。只有经过仔细的分析和计算,才能找到启动现实变革的关键节点。

表面上,不管他个人好恶为何,哈伦还是一个观测师,一个理想的观测师就应当只是一组负责感知信号的神经元,作为一整套客观记录和汇报体系的组成部分而存在。在感知和汇报之间,不能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在这个方面,哈伦撰写的报告完美无缺。

在做完第二份周报之后,助理计算师芬吉召见了他。

“祝贺你,观测师,”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温情,“你的报告很清晰,也很有条理。不过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哈伦不想多说,面无表情,好像自己正在故乡95世纪的森林里砍柴,“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个人想法。”

“别逗了。你来自于95世纪,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纪肯定让你觉得不舒服。”

哈伦耸耸肩:“我报告里有哪一个字让您觉得我不舒服了?”

这样的回答非常无礼,芬吉钝圆的指甲尖嘀嘀嗒嗒地敲打着他面前的桌面,清楚地表现出这一点。芬吉说:“回答我的问题。”

哈伦说:“从社会学上说,本世纪的许多现象都非常极端。前三次现实变革强化了现有倾向。最后,我认为现状应当予以改变。极端现象从来都不是好事。”

“所以你费那么大力气检查本世纪的其他现实[3]?”

“作为一名观测师,我必须检查所有相关现实。”

这是故意把话说僵。哈伦当然有权利也有义务检查那些现实,芬吉肯定知道。每个世纪的现实都被许多次变革所改动,任何一种观测,不管多么费心费力,都不能管用太久,都要重新检查。在永恒时空里这是标准程序,每个世纪都要长期坚持观测。为了得到准确的观测结果,你不但要观测当前现实,也要了解到它和被变革之前的诸多现实之间的关系。

所以在哈伦看来,芬吉这种刺探他真实想法的行为不仅仅令人不愉快。芬吉好像怀着明显的敌意。

后来还有一次,芬吉对哈伦说(他闯进哈伦的小办公室专门为说这事):“你的报告给全时理事会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哈伦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含糊回答:“谢谢。”

“所有人都说你表现出一种卓越不凡的洞察力。”

“我只是尽我所能。”

芬吉突然问道:“你有没有见过高级计算师忒塞尔?”

“计算师忒塞尔?”哈伦睁大眼睛,“没有,先生。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似乎对你的报告特别感兴趣。”芬吉圆圆的两颊郁闷地耷拉下来,然后他换了话题,“在我看来,你已经建立起一种独有的世界观,一种有历史感的观点。”

哈伦心中涌起一阵冲动。虚荣心最终战胜了谨慎。

“我学过原始时代历史,先生。”

“原始时代历史?在学校里?”

“不是的,计算师。我靠自学。这是我个人的一种——癖好。那是静止不变的历史,就像被冰封!那时的历史可以考据细节,而永恒时空诞生之后的世纪却总是变来变去。”想到这里他的情绪热烈了一点,“就好像我可以从连续播放的书籍胶片中选取静止的几幅,绞尽脑汁细细研究。这样我们就可以发现许多平时会忽视的细节,如果胶片按顺序播放,不能停止,我们就只能大致浏览。我想这件事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