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空技师(第2/6页)

面前只有一个男人。一开始,哈伦只能朦胧地看到他的轮廓。

那人说道:“我是社会学家坎特·伏伊。我想您应该就是哈伦技师吧。”

哈伦点点头说:“时间之神啊!这些装饰能撤了吗?”

伏伊看了看周围,宽宏大量地说:“你指这些分子薄膜吗?”

“没错。”哈伦说。《时空手册》上提到过这些,但从来没说它们会有如此疯狂的眩光。

哈伦觉得自己的恼火是有理由的。像大多数世纪一样,2456世纪也是物质导向时代,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踏入这个世纪的时刻,他应该是比较适应的。他(还有任何生于物质导向时代的人)不会一进来就碰上300度的能量漩涡或者600度的动态力场之类,然后搞得头晕目眩。在2456世纪,为了让进来的永恒之人感到舒适,从墙壁到钉子应该都用物质构建。

确切地说,应该由各种物质构建。生活在能量导向时代的人可能无法明白这点。在他们看来,所有物质几乎都是一回事,只有数量、质量和开发程度的差别。但是对以物质为导向的哈伦而言,物质则可以分为木材、金属(细分的话还有轻重金属之别)、塑料、硅酸盐、水泥、皮革等等。

不过这里的一切物质全都是镜面!

这就是他对2456世纪的第一印象。一切物体的表面都在反光或者闪光,到处都是完整无缺的倒影镜像,这就是某种分子薄膜的效果。到处都是他无穷无尽的反射倒影,还有社会学家伏伊的倒影,还有他能看见的一切物体的倒影,既有整体又有无限细节,360度无死角。一切都那么混乱,流光溢彩的混乱,让人晕眩不堪。

“对不起,”伏伊说,“这就是本世纪的风俗,分配给本世纪的永恒时空分区也按照本地风俗做了装饰,希望能加速永恒之人的适应。过一会儿你就习惯了。”

伏伊快步走来,脚下踩着一个上下颠倒的完美倒影,脚步一致,动作和谐。他伸手拨动一个纤细的指针,把它从一组螺旋刻度上拨下,调回原点。

镜像消失了;外来的眩光也熄灭了。哈伦感到世界终于清净了。

“请跟我来。”伏伊说。

哈伦跟他走过空荡荡的走廊。他知道就在刚才,这条走廊里还充斥着光怪陆离的眩光和镜像。他们走上一条甬道,穿过前厅,走进办公室。

在这段短短的路程中,他们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这种场景哈伦再熟悉不过,早就习以为常。要是在半路上有个人影匆匆闪过他的视野,那才奇怪,说不定还会吓到他。毫无疑问,一个时空技师即将造访的消息早就传开。即使是伏伊也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哪怕哈伦的手不经意间拂过他的袖子,伏伊也会马上退缩避开,动作非常明显。

哈伦心中涌上一丝苦涩,然后微微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感触。他一直以为包裹自己心灵的外壳足够坚硬,不会再为这种事所动。如果他错了,如果他的心灵早已变得柔软,那么只能有一个原因。

诺依!

社会学家坎特·伏伊前倾身体,仿佛在向对面的时空技师表达善意,不过哈伦不得不注意到更为明显的事实——他们两人此刻坐在一张大桌子的长轴两端,距离很远。

伏伊说:“我感到非常高兴,您这样一位声名卓著的时空技师,居然会对我们这里的一个小问题感兴趣。”

“是的。”哈伦以时空技师应该具备的冷漠声音答道,“这个问题有它值得关注的点。”(他表现得够冷漠吗?他的真实动机是不是露馅了?他额头上的汗珠是不是泄露了他的心虚?)

他从内口袋里取出记录现实变革计划概要的箔片卷。这是一个月前呈送全时理事会的那份报告的副本。通过他跟高级计算师忒塞尔的关系(就是那个忒塞尔本人),哈伦弄出一份副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