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与信使(第2/7页)

不过,这时她眉心掠过的一丝不安让他捕捉到了。

“我最担心的倒不是他的安全问题。”她望着天空出神地说。这时一组夜行飞船掠过反射镜下明亮的天空。四周溅出鲜花的恶臭。

“那是什么呢?”

“所有的信使都乘坐近光速飞船出差。天上三天,人间三十年哪。”

铁鸟于是知道了她为什么叹气。不过,其实是他早猜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故意要她先说出来。

“所以每次他走你都为这个哀伤?”他不无醋意,又不无恶意地说。公园的旷野中,一群地球人正在埋葬死者。

“如果是近地空间还好一点。他转瞬可回。但是……”

“当然了,我猜他还没出过远差吧。”

“你说对了。最远的一次也就是上次,他去给‘特区’空间站送信。从我的立场看,共花了十五巴纳德星日,对于他来说,不过几分钟。”

“但这可以忍受。他事先都要告诉你他的去向吧?”

“他从不告诉我去哪里。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我教你一个办法。下次他走时,你可以从他的眼神是否忧伤中看出。如果他感到无所谓,那么表明他去得不是很远。如果他很忧伤,则他可能对这次离别后多久才能重返没有信心。这还可以看出他是否真的爱你。”说最后一句话时,铁鸟有意加重了语气。

女人哀怨地看着铁鸟。

“你为什么还不离开我?”她问。

他心里一震,说:“我不知道。”

这时,他们脑中的芯片传来探测器的轰鸣声。瓦刚星人的搜索车正在远处的树梢上跳跃。人群的奔跑和喘息声澎涨起来。他们也开始快跑。

从此铁鸟有了打听信使活动规律的癖好,尤其是他们在婚姻恋爱方面的一般行为规范,尽管信使的存在使他顾影自怜。

他的发现不多,但也足使他兴奋而又惶惑。原来,信使很少在所谓恋爱和婚姻问题上忧伤。由于他们乘近光速飞船旅行,因此,爱他们的女人便存在于时间的长河中。

铁鸟的师父曾对幼年的铁鸟说:“情感的法则已转换为物理的法则。我要教你们的是如何用克拉克公式作替换。”

但师父补充说,在冷战时期,公式已失去意义。“你们只能谙熟于心,等待自由到来时再去使用。”

铁鸟当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现在,他明白信使们如果于现时有失,仍可在未来找到新欢。近光速飞船的存在使大多数信使都很薄情。

而铁鸟所爱的女人遭遇的信使是何种类型呢?

但愿我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铁鸟苦恼地想。

时光如水。反射镜越建越多,把天空整个遮蔽了。最初所追求的明亮,反而归于黯淡。

风景隐藏着平民们不知的目的性。

铁鸟和他的女友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信使的重返。

“他”已离开了一个巴纳德星月,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和她都感到了异样。但他们在交谈中都小心翼翼不提此事。

这种不安的氛围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两人的神经都快陷于崩溃。

“你送别他的时候,他眼神中有异样吗?”最后铁鸟终于忍不住问。

“怎么说呢,我本来还想审视一下,可一朝他看不知为何就心惊肉跳,什么也顾不上了。”

“因此你这次还是不知他去哪里。但你有不祥预感,对不对?”

“我想他会很快回来。我们说好这次就结婚的。”

“如果他真去了远方,比如一去十年,你怎么办?”

“我从不想这种问题。”

可是,我应该替她设想一切后果,铁鸟想。如果那人真的一去十年,她能死等呀?那时她人老珠黄,“他”却风华正茂。十年时间,对于信使来说,仅是短短一瞬。或者,空间与时间一经转换,距离之远使“他”根本就不能在她有生之年返回。没有时空做基础的爱情和婚姻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