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3/5页)

每当状态不稳时,药店便退回到洛可可装饰风格的老式小药房。破旧的橱窗里摆放着各色物品,疝气带,研钵和杵,药片罐,上书“水蛭”的手写印刷标记。还有塞着玻璃瓶塞的硕大药瓶,一般用来储存各种秘方药和安慰剂……在橱窗上方的扁平木板上,漆着店名:阿彻药店。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去楼空的店铺。它的1939年形态似乎被莫名地排除在外了。走进这家店,乔心想,要么回到更久远的年代,要么靠近当代社会。我倒是渴望时光倒流到1939年以前。

乔站在药店前,感受到潮水般的律动。他觉得自己被拉回从前,又返回现在,再穿越到从前。路人迈着沉重的脚步经过,注意不到这些变化。显然,他们看不到乔眼中的景象:既看不见阿彻药店,也看不见1992年的居家艺术商店。这种熟视无睹最让他困惑。

当整幢建筑退转到从前,乔拔腿向前,跨过门槛,走进阿彻药店。

他的右手边是一排大理石面的长柜台。架子上的盒子已经泛黄褪色。整个店铺黑黢黢的,不单是光线不够,更像是一种保护色,似乎从建造之初就为了缩在黑暗里,任何时候都要密不透光。黑暗沉重而致密,压在乔身上,好像他的肩背里永灌了铅石。现在,房屋停止了波动。至少他进屋之后没再改变。他想,自己是否作出了正确抉择?现在才考虑选择是否妥当,可有意义?恐怕为时已晚。说不定也可以回到他生活的当代社会。走出这个不断衰坏的世界——永远跳出这个怪圈。嗯,乔心想,就这样吧。他在店里溜达,观察铜饰和木料,貌似是胡桃木……最后,他走到药店后面的配药窗口。

一个穿着多扣灰西装马甲的瘦弱年轻人悄然现身。两人对视良久,彼此无言。只听见挂钟传来滴嗒声。挂钟的圆钟面上刻有拉丁数字,钟摆来回摆动。和别处的钟没有分别。

“来罐尤比克。”乔说。

“药膏吗?”药剂师发问。他的嘴唇开合与吐字不甚合拍。乔先看见张嘴,再是唇动,稍稍停顿之后才听到说话。

“是药膏吗?”乔说,“我还以为是内服的。”

药剂师没有立即答复。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鸿沟,隔了一世。他终于张口,嘴唇倏忽开启。这回乔没听出迟延。“经过制造商不断改进,尤比克历经变化。你可能更了解老配方。”药剂师舒缓地转向一侧,动作宛如电影里的定格。他走路像跳舞,步伐舒缓,颇有韵律,看似节奏愉悦,实则令人心惊。“最近很难进到货。”他边说边后退,右手拿出一个扁平的锡罐,放在乔跟前的处方柜上。“这种尤比克是粉剂,跟煤焦油一同服用。煤焦油另配,很便宜。但尤比克粉剂就贵了。四十美元。”

“什么成分?”乔问。他倒吸一口凉气。

“专利配方,无可奉告。”

乔拿起密封罐,凑近日光。“允许我看标签吗?”

“当然。”

街道上透过来微弱的光线,乔勉强辨出印刷字迹。标签继承了交通罚单上的潦草字迹,正好续上朗西特上次的留言。

全是假话。她没有——再说一遍,她没有——在爆炸后发功,全力施救。她没有竭尽所能,救活温迪·莱特、阿尔·哈蒙德和伊迪·多恩。乔,她在对你说谎。我得重新分析整个事件。一有结论,立即通知你。多多保重。

顺致:谨遵服用说明。尤比克粉剂疗效广泛,功效卓著。

“接受支票吗?”乔问药剂师,“我身上不够四十美金,但我要尤比克急用。十万火急。”他将手伸进夹克口袋,摸出支票簿。

“你不是从得梅因来的,是吗?”药剂师问,“我听得出口音。不行,我得了解你的来处,才能接收这样大额的支票。过去几周我们收到一大批空头支票,全是镇外人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