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23(第3/5页)

但,用赫胥黎自己的话说,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创作《美妙的新世界》时,他是一个“调皮捣蛋、持极端怀疑论的唯美主义者”,属于聪颖的青年新贵群体,整天围着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124团团转,以抨击维多利亚女王时代和英王爱德华时代的一切为乐。所以,《美妙的新世界》摒弃了飘逸的长袍、工艺品和环保狂。新世界的建筑风格是未来主义的——用电灯照明的塔楼,还有发出柔光的粉红色玻璃——都市风光中的一切都是极度不自然,极度工业化的。纤维胶、醋酸纤维、人造皮都是作者精挑细选的材料;人们居住的是配备了人造音乐以及各种香水龙头的公寓大楼;交通工具是私家直升机。在新世界中,人们不用再生孩子,孩子是在孵化中心长大的,按照“蜂房”的需要,类型各异、不同批次的孵化瓶沿着流水线移动,孵化出来的婴儿喂养的不是“奶”而是“外分泌物”。在维多利亚时代,“母亲”这个字眼儿总是让人肃然起敬的,但在新世界却变成了骇人听闻的污言秽语;在维多利亚时代,乱交被认为是骇人听闻的污言秽语,但在新世界却成了社交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列宁娜说:“他今天下午还拍了拍我的屁股呢。”

“你看,这不就得了!”范妮得意地说,“这就说明他的立场了。

绝对墨守成规。”

《美妙的新世界》中刺激神经的笑话都具有很强的颠覆性——它首先是让读者而不是我们步步惊心,但仍具讽刺性。维多利亚时代的节俭演变为消费的义务,维多利亚时代“生死相许”的一夫一妻制为“人人属我,我属人人”所取代,维多利亚时代的宗教信仰演变为以公共狂欢的方式对人造神——以生产流水线之父、美国汽车大王福特命名的“我主福特”——的崇拜。就连歌颂“我主福特”的“波吉狂欢”也颠覆了家喻户晓的童谣,原童谣中“亲亲女孩,让她哭泣”颠覆成“亲亲女孩,使为合一”。换言之,现在你如果不“亲亲女孩”(就像“野人”那样),才会让她“哭泣”。

性往往是乌托邦和反乌托邦作品的中心话题——什么人可以做什么事,用哪组生殖器官,和什么人做,是人类关注的主要话题之一。在新世界中,由于性和生育已经分离开来,女人不用再生孩子——生孩子本身就令新世界的人反感——性已经演变成一种娱乐。赤身裸体的小孩子为了早一点儿入道,在灌木丛里玩“性爱游戏”。有的女人是不孕的——“不育女”——虽然有些许胡须,但都是非常完美的女孩。有的女人要做马尔萨斯操——一种节育形式——如果感觉要排卵了,就需要接受“代孕”荷尔蒙治疗,佩戴一种塞满避孕药剂的时尚人造皮药带。万一马尔萨斯操出现偏差,最后还有装饰着漂亮的粉红色玻璃的堕胎中心。赫胥黎是在避孕药问世之前写这一幕的,但避孕药的出现让他想象的乱交又前进了一大步。(那么,男同性恋又会怎么样?“人人属我”真的意味着“每个人”吗?小说没有告诉我们答案。)

诚然,赫胥黎本人仍然一只脚踏在十九世纪,他做梦也想不到完全颠覆的道德规范,除非他亲眼看到这种道德规范真的具备危害性。在他创作《美妙的新世界》时,赫胥黎访问美国后刚刚回到英国,美国的大众消费主义及其羊群心理和俗不可耐仍然让他深感震惊。

我使用“做梦”一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美妙的新世界》——如果被囫囵吞下的话——取得的效果与受克制的幻觉无异。一切都漂浮在水面上,没有任何深度。正如你从视障作者的作品中所能看到的那样,视觉占了上风:色彩是强烈的,光明与黑暗得到了生动的描写。声音是次要的,尤其是在团体仪式、狂欢和观看“多感觉电影”(你能够感受到荧幕上出现的各种感觉,“大猩猩结婚”和“抹香鲸的爱情”便是很好的例子)的时候。气味是第三位的——香水到处喷洒,香味到处弥漫。“野人”约翰和年轻貌美的列宁娜之间最令人感伤的一个邂逅场面是:列宁娜因无法容忍“保留地”现实生活中难闻的气味而吸食了大剂量的“舒麻”后天真无邪地睡着时,约翰顶礼膜拜般将自己的脸埋进她那神圣且充满香味的内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