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页)

“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赫姆霍兹也问道。他也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尴尬境地。只有伯纳德心里有数,所以又急又怕,脸色依然铁青,但三个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为什么?”

“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与奥赛罗生活的世界不同。没有钢铁,就造不出汽车——同样,没有社会的动荡,就没有悲剧。当今的世界是稳定的世界。人们生活幸福,要什么就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人们也永远不会要。他们生活富裕,幸福安康;他们从不生病,也不惧怕死亡;他们对激情和衰老一无所知,实乃天赐之福;他们没有赡养父母的烦恼,也没有妻儿或情人的困扰;他们所受的制约使他们身不由己地切实按照制约行事。有什么阴差阳错,还有舒麻。就是被你以自由为名扔出窗外去的那些东西,野人先生。自由!”他笑了起来,“居然指望德尔塔懂得什么叫自由!现在又指望他们读懂什么《奥赛罗》!小伙子,你太天真了!”

野人沉默了一会儿。“话虽这么说,”他仍固执己见,“《奥赛罗》很好呀!起码比那些感觉电影好。”

“那是当然,”主宰表示赞同,“但这是我们为稳定所付出的代价。在快乐和所谓的高雅艺术之间,你必须作出选择。我们牺牲了高雅艺术,取而代之以感觉电影和香味音乐。”

“可是,那些东西没什么意义呀。”

“它们本身就有意义。对观众来说,其意义就是大量的愉悦感受。”“可是,这些……这些‘不过是傻子讲故事’100。”

主宰哈哈大笑:“沃森先生,你对朋友不怎么礼貌嘛。我们名气最响的一个情感工程师……”

“但他说的没错,”赫姆霍兹拉着脸说,“的确有点傻。实在无话可说,还要写……”

“完全正确。可写作需要无与伦比的聪明才智。你是用少之又少的钢铁去造汽车——至于艺术创作,其实完全就是凭感觉。”

野人摇了摇头:“在我看来,这一切太可怕了。”

“那是当然。与为了过度补偿不幸所得到的快乐相比,真正的快乐表面上总是肮脏卑鄙的。当然,稳定远不如动荡那么波澜壮阔。满足也没有与厄运作殊死搏斗那么迷人,也没有抵御诱惑,或是抗拒因激情或疑惑而使自己彻底崩溃那么生动。快乐从来就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这倒也是,”野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是,难道非要搞得像那些孪生子一样那么糟糕吗?”他抹了把眼睛,仿佛要抹掉记忆中的那些影像:站在装配线上长相一模一样的一排排侏儒,在布伦特福德单轨车站入口处排队等候的一群群孪生男女,簇拥在琳达灵床前的那些人蛆,还有攻击他的无数个千篇一律的面孔。他看了看自己绑了绷带的左手,打了寒战。“可怕!”

“可是,这样做大有裨益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的博氏群组。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们是世界万物的基础,是确保国家这架火箭飞机毫不动摇地向前推进的陀螺仪。”那低沉的声音惊心动魄地震颤着,那只不停比画着的手好像在告诉你,在浩瀚的太空中火箭飞机在势不可当地向前推进。穆斯塔法·蒙德的演讲术简直到了合成标准的程度。

“我正纳闷,”野人说,“你到底要他们干什么——既然你从那些瓶子里想要什么都能得到,那为什么不把他们都造成阿尔法双加型的人呢?”

穆斯塔法·蒙德笑着回答道:“因为我们不希望自己的喉咙被人割断。我们信奉快乐和稳定。一个社会,如果全由阿尔法组成,就必然会动荡不安,苦不堪言。想象一下,一家工厂,如果员工都是阿尔法——就是说,员工都是各行其是、互不相干的个体,都拥着良好的遗传特征,接受过良好的制约,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进行自由选择,承担各自的职责。想象一下!”他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