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8页)

老图巴布从小屋里出来时,刚好留波夫从屋前经过。老人身后跟着塞维尔。

塞维尔爬出门口的通道,直起身子,朝着被雨水染灰、被树叶遮暗的日光眨了眨眼睛。他那双黑眼睛与留波夫的目光相遇后,他抬起头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留波夫深感惊恐。

乘直升机返回时,他分析着自己那根受到震动的神经,他想,为什么要害怕呢?为什么我会害怕塞维尔?是一种无法证明的直觉,还是纯粹虚假的类比?不管怎样,这都是不理性的。

塞维尔和留波夫之间没有任何变化。塞维尔在史密斯营干的事情可以被认定为正当合理;即便不被认定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他们之间的交情深厚,不会被道德上的怀疑动摇。他们曾一道辛苦工作,把自己的语言教给对方,友谊远远超过其字面上的意义。他们交谈起来毫无保留。留波夫对他朋友的爱,由于拯救者面对一个生命体验到的那种感恩而加深,因为拯救这个生命本身便是一种殊荣。

的确,在这一刻之前,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塞维尔的喜爱和忠诚到底有多深。难道他的恐惧实际上是他个人的,害怕已经学会种族仇恨的塞维尔可能拒绝他,鄙视他的忠诚,不再以“你”对待他,而是把他当作“他们中的一个”?

这第一次对视持续了很长时间,之后,塞维尔慢慢上前,跟留波夫打招呼,伸出他的双手。

触碰是森林人沟通的主要渠道。对地球人来说,触碰总是暗示着威胁、侵犯,因此对他们来说,往往在正式的握手和性的爱抚之间什么也没有。所有空白都被艾斯珊人用各种不同的触碰习惯填补了。爱抚作为信号和放心的表示,对他们来说是本质性的,就像它在母亲与孩子,以及爱人之间的相互作用一样。但它的意义是社会性的,不仅仅表示母爱和性爱。这是他们语言的一部分,因此被编为图式,形成法典,可以无限地修改下去。“他们总是互相抓来挠去。”有些殖民者讥嘲道,却无法看到这些触摸在交流什么,除了他们自己的情欲。他们的触摸被迫仅仅集中在性这一点上,然后又受到压制和挫败,侵犯并毒害每一种感官享受、每一次人性化的回应:行动盲目且鬼鬼祟祟的丘比特战胜了孕育所有海洋和星辰,林木与枝叶,造就了各种各样人类的母亲维纳斯,这伟大的创生之神……

塞维尔就这样走上前来,伸着双手,按照地球人的姿势同留波夫握手,然后两手托起他的胳膊,在肘部上方做着一种摩挲的动作。他稍稍超过留波夫的半个身高,因此,任何动作都让两人觉得既别扭又笨拙,但他那双骨骼小巧、长满绿毛的手触碰留波夫胳膊的动作全然不带有任何不确定性或孩子气。这是一种安慰,留波夫很高兴他能够这样。

“塞维尔,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幸运,我很想跟你谈一谈……”

“现在我不能,留波夫。”

他的声音很轻柔,但他一开口说话,留波夫对维持不变友情的希望便化为乌有了。塞维尔变了。他变得很彻底:是从本源上发生了变化。

“我可以再来一趟,”留波夫急忙说,“另找一个日子跟你说话行吗,塞维尔?这对我很重要……”

“我今天离开这儿。”塞维尔更加轻柔地说,但他放开了留波夫的胳膊,眼睛也看向别处。他这样等于是将自己疏离开去。礼貌上也要求留波夫照做,结束这次谈话。但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说话了。老图巴布甚至都没看他一眼,镇上的人全都背弃了他。这就是塞维尔,他一直曾是他的朋友。

“塞维尔,在凯尔梅·德瓦发生的杀人事件,或许,你认为会影响我们,但它不会。也许反倒使我们更加接近。而你们那些围在奴隶围栏里的人,他们都被释放了,因此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不公正的事情了。甚至如果还有——就像以前一直存在的那样——我也……我也还是跟原来一样,塞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