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纳瑞斯(第2/16页)

“呃,我有一个想法。”

“大点儿声。”辅导员说,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体格魁梧的年轻人。

男孩儿窘迫地笑了笑:“呃,我在想,假设我们对某个东西扔了块石头,比如说一棵树。你把石头扔出去,石头在空中飞过,砸到了树上,对吧?可那其实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能用一下书写板吗?看,这是你,在扔石头,这是那棵树,”他在石板上草草地画着,“假设那是树,这是石头,看,就在你和树的中间点。”孩子们看着他画的那棵霍勒姆树,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微笑起来:“要从你这里到达那棵树,石头得先到达你和树的中间点,对吧?接着它得到达这个中间点和树之间的中间点,然后它又得到达这个点和树之间的中间点。石头飞了多远是无关紧要的,它总会飞到某一个地方,只是所需时间不同而已,这是石头最后到的那个地方和树之间的中间点……”

“你们觉得这个有趣吗?”辅导员打断了他,问其他的孩子。

“为什么石头到不了树那里呢?”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问道。

“因为它每次都得先飞过一半的路长。”谢维克说,“而在它的前方,总是还有一半的路程没有完成——明白?”

“是否可以说你没有对准那棵树呢?”辅导员问道,脸上有一点点的笑意。

“这跟你是否对准了无关。它就是无法到达树那里。”

“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看出来的。我想我看出来了石头是怎样……”

“够了。”

有几个小孩刚才一直在底下说话,现在也突然住口,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哑巴。屋子里鸦雀无声。小男孩站在写字板旁边,愁眉苦脸的,似乎给吓坏了。

“演讲是一种分享——一种合作的艺术。你没有分享,只是在自我表现。”

大厅那边隐约传来合唱团雄壮的歌声。

“那不是你自己看出来的,不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跟这个非常类似的东西。”

谢维克盯着辅导员:“什么书?我们这儿有吗?”

辅导员站起身来。他的身高是男孩儿的两倍,体重则是三倍。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非常厌恶这个小孩儿;不过看他的姿态,他并没有要体罚对方的意思,只是想要表明自己的权威地位。不过,这种权威稍打了一些折扣,因为他气急败坏地回答了这个小孩奇怪的问题:“没有!不许自我中心!”接着,他又换回了那种书生气的优美音调:“这种事情跟我们演讲—聆听小组的目标恰好是相反的。演讲是一个双向交流的过程。跟你们中大多数人不同,谢维克还没有能力理解这一点,所以他在这个小组里是不合适的。你自己也感觉到了,是吧,谢维克?我建议你去参加别的小组,适合你现在这个水平的小组。”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谢维克把书写板递还给老师,走出大家围坐的那个圈子。屋里还是很安静,只有那含糊的响亮歌声在飘荡。他来到走廊上,就这样站在那里。屋里,在辅导员的指导下,小组成员开始一个挨一个地讲接龙故事。听着他们那服服帖帖的声音,听着自己仍然很快的心跳声,谢维克的耳边响起了一阵歌声。这不是合唱团的声音,每次当克制着自己不哭的时候,耳边就会传来这种声音;以前他已经好几次听过这个声音了。他不想听这个声音,也不愿再去想什么石头和树的中心点了,于是就开始想九宫图。九宫图是数字组成的,数字总是很冷静很可靠的;每次做错了事,他就会去想数字,因为数字是不会犯错的。刚才他脑海里已经出现过九宫图了,这是一种空间的艺术,就像音乐是一种时间的艺术一样:1至9的九个整数,5在正中央,其他数字按序排列成一个四方形。不管这些数字的排列是多么不均衡,不管你选的是其中哪一列数字,它们相加的和都是等值的;这个图形看着就令人愉快。要是能够组织一个喜欢谈论这些问题的小组该多好啊;可是只有几个比他大的男孩女孩可能会喜欢,而他们又很忙。辅导员刚才提到的那本书是什么样的呢?那会是一本数字书吗?上头会演示石头是怎样到达树那里的吗?他讲那个石头和树的笑话可真是傻,别人都不觉得那是个笑话。辅导员说得没错。他的头开始疼了。他赶紧把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内心,去看那个让人平静的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