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 第八章 前往欧格瑞恩(第2/10页)

如果不想全年都待在这里,我就得赶在卡加伏通道关闭之前回到西瀑布去。即便是在海边的这个地方,夏季最后那个月里也已经下了两场小雪。阿加文现在住在沃里弗的夏季行宫,指定佩米尔·哈吉·雷姆·伊阿·泰博在他分娩期间担任摄政王。泰博已经开始充分行使权力了。抵达埃尔亨朗不到两个小时,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于卡亥德的分析是错误的一一这样的分析已经不合时宜了——同时也感到了不安,甚或是危险。

阿加文脑子不正常,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一个连贯的思路。这很危险,也让都城的气氛阴森森的。这个人的地位靠的是别人对他的敬畏。他在位期间所有的好事都是他的大臣们和科尤雷米做下的。不过他也没有做下太多的坏事,他跟他那些疯狂念头的斗争并没有危害到整个王国。他的堂弟泰博则是另一种类型的怪物:虽然同样疯狂,脑子却很有逻辑。泰博知道该何时出手,也知道如何出手,不知道的仅仅是应该何时罢手。

泰博在广播里说了一大通话,这是伊斯特拉凡当权时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不符合卡亥德的传统。一般而言,卡亥德政府不在公众面前作秀;它的统治是隐蔽的、间接的。泰博却大言不惭地发表了长篇大论。听着通过电波传来的他的声音,我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个露出一长排牙齿的笑容和那张被细密皱纹所笼罩的脸。他滔滔不绝地大声宣讲:颂扬卡亥德,诋毁欧格瑞恩,贬斥「不忠派别」,探讨「王国边界的完整性」,此外感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关于历史、道德和经济的论述,忽而辱骂,忽而奉承,声音貌似虔诚、充满了情感。他大谈特谈国家的尊严和故土之爱,却几乎没有言及希弗格雷瑟、个人的尊严和威信。难道是因为卡亥德在西诺斯谷事件已经威严扫地,这个话题不能再提起了吗?不是的,因为他同样不时地说起西诺斯谷。我想,他是刻意不提及希弗格雷瑟这个话题,目的是激起一种更为原始、更为不可控制的情感。他想要引发某种由希弗格雷瑟所压制的东西,希望听众受到惊吓、变得愤怒。他演讲的主题根本不是尊严和爱,虽然他不停地提到这两个词;在他的嘴里,这两个词的意思其实是自负和仇恨。他还多次提到了真相这个词,因为据他自己说,他这么做「是要撕裂文明虚伪的外衣」。

虚伪的外衣(也可以说油彩,或者普利薄膜),就是说它掩盖着一个更为高尚的现实。这是一个历史悠久、广为流传、似是而非的比喻,因为它可以掩饰一打谬论。最为危险的暗示是,文明是人为的而非自然的,文明本是原始的对立面……事实上,文明并不是什么虚饰,文明的进程是一种逐步发展的过程,原始和文明只不过是同一件事物的不同阶段而已。如果说文明确乎有对立面的话,那就是战争。这两样东西之中,你只能得到其一,不可能二者兼得……听着泰博那声嘶力竭的无趣演讲,我暗自想,也许他是想借助人们的敬畏和自己的说服力达到这样一个目的:强迫他的人民改变自己在历史开始时做出的那个选择,在文明与战争这两个对立面之间的选择。

也许,时机已经成熟了。尽管物质以及科技进步的脚步如此缓慢,尽管他们对于「发展」本身几乎毫不在意,他们最终还是——在过去这五百年或一千年或一千五百年间——稍稍地超越了自然。他们不再完全任由残忍的天气摆布了——一季收成不好不会再让整整一个省的人饿死,一个严酷的寒冬也不再能够把每个城市隔离开来。正是在这种物质稳定的基础之上,欧格瑞恩逐步建立起了一个统一的、日益有效的中央集权国家。现在,卡亥德也要齐心协力,步欧格瑞恩之后尘;而这么做的途径不是激发国民的自豪感,也不是发展贸易、改进道路、农场和大学。以上种种都不是,因为它们都是文明,都是虚伪的外衣,都是泰博轻蔑地弃之不用的东西。他寻求的是某种更有把握的东西,一种稳当、便捷、经久不衰的建国方法:战争。除此之外能够快速发动全民的唯一方法就是一种新宗教。眼下并没有这样的宗教,他打算诉诸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