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孟忘舟收拾完长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他站在院子中央,假借消食,打了一套山寨太极。从洗牌、堆长城到摸牌、摊胡,孟忘舟花了将近十分钟,才从院中央的天井旁一路打至前堂的廊檐下。

安静。

太安静了。

孟忘舟听了半天的墙角,终于发现事有诡异。

他原地转了一圈,忽的灵感一现,从天井打了桶水,拎着就去前堂给鱼缸换水。

时间堂的前堂一向用来待客,来往的客人特殊,不是钟表收藏的藏友就是买卖二手钟表的水客。是以,前堂的环境在设计之初就是半封闭式的私密茶座。

孟忘舟拎着水桶进来时,茶座的主灯未开,只有数盏顶灯目标明确,直落在屏风上。

季清和坐在靠近屏风那侧的太师椅上,正等着水开。

尚未适应昏暗光线的孟忘舟险些一脚踏空,他稳了稳手里拎着的木桶,四下望了眼,明知故问道:“沈制片走了啊?”

季清和抬头,没应声。

他手边是不知何时摘下的金框细边眼镜,青瓷杯里还有浅浅地一盏棕茶,瞅着像是一个人喝了很久的闷茶。

孟忘舟没忘记自己是来给鱼缸换水的,从茶座底下找出细丝网,动作熟练地将缸里的金鱼一锅端后,搁在茶海边。

“不说是故友吗?”他斜睨着季清和,麻利地换水清洗鱼缸:“瞧着也就一面之缘的交情。”

水壶里的水终于开了,泛腾起数声煮沸的咕噜声。

季清和垂眸看向渔网里摆尾挣扎的金鱼,对孟忘舟说的话恍若未闻。

见他不搭理,孟忘舟索性换个话题:“你俩是准备一起合作给老爷子出个电视剧?”

这问题他憋了一晚上,痒得都快抓心挠肝了:“你最近让我把隔壁的四合院给你收拾出来,应该是打算在北京长住了。如果不是沈制片和你合作这事,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突然回北京。”

孟忘舟把徒劳挣扎的金鱼放回鱼缸,自言自语道:“那你不情愿故意摆谱,是对沈制片欲擒故纵呐?”

自认找到正确答案的男人啧啧了两声,吐槽:“沈制片是被你气跑的吧,季清和我跟你说啊,追女孩不能这么追,容易火葬场。”

季清和的目光透过青瓷杯盏与孟忘舟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眼,他寡淡的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丝堪称诧异的波澜:“我表现得很明显?”

孟忘舟一怔,随即反口:“也不是。”

“我是跟你相处时间长,知道你现在的行为违背本性,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颤颤巍巍地端起茶盏抿了口水,问:“不过你不是常年醉心修复钟表,以战胜时间取乐吗,上哪认识的沈制片?”

见季清和不答,孟忘舟很习惯地又自言自语起来:“我算是瞎了眼了,我一直以为你这辈子能结婚,不是家里安排,就是被哪个姑娘堪破先机,攻身为上,生米煮成了熟饭……”

话没说完,季清和起身就走。

孟忘舟目瞪口呆:“……”

咋的了,被说中了?

——

这厢,沈千盏被气走,直接开车从四合院的小巷内驶出。

北京的晚高峰已经结束,城市的热闹繁华却丝毫不减。

眼下她一人独处,在灯河汇聚的人间繁景中逆流赶路,不免心生几分凄凉孤独。

她拧开电台,调至交通频道,在无数个信号灯的指示下停停走走,四十分钟后抵达小区的地下车库。

停好车,沈千盏拎起大衣、背包一股脑抱进怀里,甩上车门。

车门刚关上,一份文件从背包和大衣的空隙中滑落,碰瓷样地躺在了她脚边。

她低头一看,是苏暂整理的不终岁编年史。

沈千盏想起今晚季清和提起的有关季老和不终岁创始人的感情纠葛,蹲下身,把资料捡起来,一并带回公寓。

刚出电梯,她就被眼前堆积如山的快递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