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燃烧的雅加达 JAKARTA BURNIN CHAPTER 1(第2/3页)

“我没想到这点。”把证书挂起来不是凯特的风格,即便是,她要挂给谁看?凯特是组里唯一的研究员和医师,其他所有的研究团队成员都知道她的履历。他们不接待访客,会看到她办公室的人除了他们以外,只有照顾项目中的自闭症患儿们的24名工作人员。他们也许会觉得斯坦福和约翰·霍普金斯是人名,或许是死了很久的亲戚,而那些证书是他们的出生证明。

“要是我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5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的话,我早就把它挂得高高的啦。”本小心翼翼地把证书放回了箱子里,继续在箱子里翻找。

凯特喝光了最后一滴咖啡:“嗯?”她递出杯子,“我可以把它卖给你啊,再来一杯咖啡就行。”

“这是不是说现在我可以给你发令下单了啊?”

“别乐昏了头啊。”凯特对着离开房间的本说。她站起身来,扭动着百叶窗的硬塑料控制杆。新的视野里,是一圈围着他们的房子像锁链似的篱笆,远处是雅加达那拥挤的街道。此刻正值早上上班的通勤高峰。公共汽车和轿车蠕动着前行,摩托车在它们之间狭小的空间中钻来钻去。自行车和行人挤满了人行道上的每一寸土地。她以前还以为旧金山的交通状况就够糟了呢。

除了交通状况还有别的,雅加达至今仍让她感到如此陌生。这里不是家园,大概永远也不会是。四年前,凯特想搬家,搬到世界任何地方都好,只要是旧金山之外的地方。马丁·格雷,她的养父,对她说:“雅加达……对于继续你的研究是个合适的地方,还有……那里也适合你重新开始生活。”他还说了些时间会治愈所有创伤之类的话。可现在她缺的就是时间。

她转身回到桌旁,开始清理本拿出来的照片。她看到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时停了下来,上面是一间宽阔的舞蹈室,铺着橡木地板。这怎么会跟她的工作用品混在一起?这是唯一的她童年时代在西柏林家里的照片,那儿就在蒂尔加腾街6边上。凯特几乎想不起那栋三层楼的大房子的样子了。在她的记忆里,那儿感觉更像是一栋外国使馆,或者是来自于另一个时代的宏伟遗迹,一座城堡。一座空荡荡的城堡。凯特的母亲死于难产,而她的父亲,尽管爱她,却很少在家。凯特努力想在心目中勾画出他的模样,但却做不到。记忆里只有一些碎片,关于一次散步的,那是12月的一个寒冷的日子,他带她出去。她还记得,自己的手在他的手里显得多么小,那时候她感到多么安全。他们沿着蒂尔加腾街一路走去,一直走到柏林墙。那儿的场面让人心酸:许多家庭都在那里摆放着花圈和照片,希冀着、祈祷着这堵墙会倒掉,他们亲爱的人会回来。此外,别的记忆都是他离去和归来的瞬间,回来的时候常带着些来自远方的小饰品。房子里的工作人员尽力填补她的空虚。他们都很关心她,但大概还是冷淡了点。管家的名字叫什么来着?还有那个和她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一起住在顶层的家庭教师呢?她教会了凯特德语。凯特至今仍然能说德语,但她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了。

她六岁之前的生命里只有一个清晰的记忆,在那个夜里,马丁走进她的舞蹈室,关上音乐,告诉她,她的父亲没回来——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她以后要跟马丁一起生活。

她真希望她能抹掉那段记忆,连同之后13年的一切一并忘记。她跟马丁一起搬到了美国,但他总是从一次探险奔赴另一次,居住的城市换了一个又一个,她也从一所寄宿学校被送到另一所。而任何一处都不曾让她有家的感觉。让她感到最像真正的家的地方,就是实验室。除了睡觉之外,她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这里度过。离开旧金山之后,她将自己的全身心完全投入到工作里。这最初是一种自我防卫机制,一种求生机制,如今则已成了日常的生活方式。研究队伍成了她的家人,研究的对象就是她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