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6/12页)

接下来,帕特里夏知道的就是,爸爸一把把她抱了起来。他穿着砂纸衬衫,红胡子扎着她的脸,一直半抱着她,因为他一边抱着她,一边试图用手比画复杂的定价公式。但被爸爸抱回家真的太温暖、太美好了,所以帕特里夏一点儿也不介意。

“我找到她了,就在我们家旁边的树林外围,”爸爸告诉妈妈,“她肯定是之前迷了路,自己走出来了。她能安然无恙真是个奇迹。”

“你快把我们吓死了。我们和所有的邻居一直在找你。我敢说你肯定觉得我的时间不值钱。你害我错过了管理效率分析的最后期限。”帕特里夏的妈妈把黑头发扎了起来,这让她的下巴和鼻子显得更尖了。她瘦瘦的肩膀高高耸起,几乎快碰到她的古式耳环了。

“我只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帕特里夏的爸爸说,“我们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罗德里克·德尔菲纳是一个房地产天才,他经常在家工作,在换保姆的间隙照顾两个女孩,他总是坐在早餐吧台高高的椅子上,一张阔脸埋在方程式里。帕特里夏的数学也特别好,但在她错误事情想太多的时候除外,比如,数字“3”看起来像是“8”切了一半,所以两个3相加其实应该等于8。

“她这是在考验我们,”帕特里夏的妈妈说,“她在考验我们的权威,因为我们对她太纵容了。”比琳达·德尔菲纳以前是一名体操运动员,父母给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希望她在这方面学有所长——但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体操要有裁判,而不是用相机或者激光来衡量一切。她遇见罗德里克是在他开始出现在她所有的比赛上之后,他们还发明了一种从来没有人用过的绝对客观的体操衡量系统。

“瞧瞧她。她肯定在嘲笑我们,”帕特里夏的妈妈说,似乎帕特里夏本人并没有站在那儿似的,“我们得让她看看我们严厉的一面。”

帕特里夏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笑,但现在,她害怕自己看起来真的在笑。因此,她非常努力地在脸上定住一个严肃的表情。

“我绝对不会那样跑走。”罗伯塔幸灾乐祸地说,她本来应该让他们三个单独待在厨房的,此时却走进来拿了一杯水。

他们把帕特里夏关在房间里锁了一个星期,食物都是从门底下推进去。门底总是会刮掉食物最上面的一层,不管是什么食物。比如,如果是三明治,最上面的那片面包就会被门刮掉。当你的三明治先被门“咬”了一口之后,你就没什么食欲了,但如果你足够饿的话,还是会吃的。“想想你都做了什么。”她的父母说。

“她以后七年的甜点我全包了。”罗伯塔说。

“不行!”帕特里夏说。

百鸟议会的整个经历对于帕特里夏来说越来越模糊。她记得的大部分都是梦一样的片段。有一两次,她在学校里回想起曾有只鸟问过她什么。但她记不清那个问题是什么,或者自己有没有回答了。在她被锁在自己房间的那段时间里,她失去了听懂兽语的能力。

2.

他讨厌别人叫他劳瑞。无法忍受。当然,大家都叫他劳瑞,甚至他的父母有时候也这样叫他。“我的名字叫劳伦斯(Laurence),”他会盯着地板固执地说,“是U,不是W。”劳伦斯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个世界却拒绝认同他。

在学校里,其他孩子叫他“劳瑞·巴里”或者“漂亮劳瑞”,或者,在他生气的时候,叫他“可怕的劳瑞”,只是,这是他那些“类人猿”同学们对他的罕见讽刺,因为实际上,劳瑞真的一点儿也不可怕。通常,在这之前会有一声“哟”,让这个笑话更可笑。劳伦斯并不想变得可怕。他只想一个人待着,或者,如果有人必须要跟他说话的话,让他们把他的名字说对。